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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蒙古首个骆队启程,在奥塔尔被劫持。除一人逃脱外,其余被害

可汗转身返回大帐内,仍旧盘腿坐在宝座上。他双手抱着右腿膝盖,将臀部压在左腿上,这一坐姿他保持了很久。他坐在那儿,那一双黄绿色眼睛一会儿睁开,一会儿又眯缝起来,不知他心里都在想些啥。另一个书吏手拿着一张羊皮纸文书走过来跪在宝座下等候可汗吩咐。耶律奇才将一支芦柑笔递给书吏。成吉思汗一直沉默不语,眯起他那双眼睛,这眼神里透射出一种凶恶的神色,盯住某处出神地看着,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等了许久,他才转过头来,望着眼前跪拜在地上这个书吏看了看,终于开口说道:

“你就这样给他写—‘你想要战,那就开战!’”

说完这话,似乎从思绪中清醒了过来似的,从耶律奇才手里拿过黄金国玺,沾了沾蓝色印尼,在拟好的羊皮文书上盖了大印。只见这羊皮文书上加盖着蓝色大印(备注:蓝色大印章仅用于国与国彼此之间交流信函时加盖使用,而红色印章则用于汗国内部行文盖章只用。)上醒目地篆刻着这样一段文字:

“天地之神,

万神之主

诸国主宰

人间帝王

可汗之印。”

正当客人们缄默之际,成吉思汗突然发起蒙古大军进攻时呼喊的战斗口令:

“咳呼!咳呼!咳呼!”

当拴在大帐门外拴马柱子上的成吉思汗的心爱战马一听到主人发出的进攻的号令时,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嘶鸣起来。没过多久,从整个营区的各个角落里瞬间传出了蒙古大军骑兵战马遥相呼应,嘶鸣叫喊声响彻草原大地。

耶律奇才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接过羊皮文书,只听得成吉思汗用他那刺耳厉声且时断时续的嗓音说道:

“将此信立刻送出去!即刻送至穆斯林国边境哨卡!立刻送达,不得有误!十万火急武装护送急使!三百骑兵.....”

可汗说完,转过身来,环视就座的各位,面带笑容,温柔地邀请道:“让我们宴会继续进行。诸位可以自由交流。很快就会有消息爆出,说我们攻占了穆斯林的城郭,让我们的将士到了那儿再好好犒劳一番,尽情享受胜利的快乐。我已预感到这种场景:等我大军到了那儿,战马的汗水在那一片沃土上蒸腾,惊恐的人们惊慌失措,夺路而逃,被骑手套马杆套住脖颈的妇女痛苦惨叫响彻天空。我也会看到:那儿的河水像酒水一样变得浑浊,村落燃烧的大火冒起的浓烟遮天盖地,天空乌云滚滚......”

他眯起眼睛,抬起一只短粗的手指,谛听起门外营地里彼此呼应的众多战马嘶鸣声响。

在座的人们窃窃私语道:“看这情形,出征即将开始了......”说到这儿,他们按照军中将领定得规矩,意义庄重地举起手中金樽,相互预祝初战告捷并热切地憧憬着这一未来美好的时刻到来。

十三、国王在近臣陪伴下,视察城防设施,勉励做好迎战准备

自蒙古西征以来,像黑人蓬乱头发似的世界变的混沌起来,人也跟狼一样凶残。

(十三世纪波斯诗人萨阿德)

在收到蒙古可汗发来的充满杀气腾腾战争意味的一封信函后,花拉子模国王穆哈穆德遂下令加强了戒备,在撒马尔罕周边地区兴工建造固若金汤的一座厚实城墙,为抵御蒙古大军的攻击做好了准备。城墙建造规模可谓宏大,其总长度达十二法尔萨赫(约八十四公里)。

与此同时,花拉子模国王向境内各地派出了大批税务官催缴赋税,此次拟征的赋税包括提前上交的三年税赋款项。即便如此,本年度各地收缴的各种税赋困难重重,一时恐怕还难以完成这一税赋收缴任务。

国王还下令组建了一支弓箭队。要求弓箭手自带装备,备足自用的几日用度口粮,要骑手按时到指定集结地点会合。

国王还下令将与喀喇契丹交界的锡尔河右岸区直至以东边界这一带所有村落放火焚烧,据说这一带已经有蒙古人涉足的有关消息传来。国王强行将这一带的民众撤离,通过采取这种方式来企图阻止蒙古大军到来,即使来到,他们眼前是一片荒无人烟遗弃之地,既无粮草,也无人烟。然而,事与愿违,这些被迫迁户民众一气之下,却成群地向喀喇契丹投奔,到了那儿,男人们自告奋勇地加入到了蒙古大军队伍里去了。

遂后国王下达了一个命令。正当花拉子模各地军队向都城调动集结时,国王却一直守在撒马尔罕宫殿里。在王宫一群阿谀奉承的亲信随从的陪伴下,有时到城内各个清真寺参加礼拜司仪,聆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舍伊赫? 乌勒 伊斯兰讲解《古兰经》?教义的课程。这一天,他也来到广场,这儿正在聚集着众多伊斯兰信徒在做集体礼拜仪式,礼益意识庄严肃穆,稀土们虔诚地进行祷告仪式,国王也兴致勃勃地参与了与信徒们举行的这一礼拜活动。与聚集在广场的众多信徒异样,国王以普通信徒身份,跪拜在地上,跟着仪式住持伊玛目大声地重复着祷告词。

龙年初始(即在公元1220年),花拉子模国王主持召开了由各部首领、伯克贵族、高级官吏及伊斯兰伊玛目等人参加的一个特别会议。会议全体与会者耐心地等待花拉子模国王—-被誉为“伊斯坎德尔化身”、“穆哈穆德士兵”的到来以及对其即将做出的令人充满希望的英明决定给予极大期待。其实,这些醒目的耀眼的头衔是对他在镇压、粉碎撒马尔罕暴乱、出征钦察草原等几次战役后人们自然而然馈赠给他的一种名誉奖赏而已。大伙们坐在地毯上,自然围成一个圆圈儿耐心等待着。与会者一边等待,一边在一旁不由自主地闲聊起来,话题自然而然涉及到这位国王的军事指挥才能这一话题上来了,他们比较一致肯定地说他定能将国家从即将面临危机中解脱出来,转危为安的。

贴木尔 ?梅里克参与进来,他说:

“今日国王对撒马尔罕全城进行了一番巡视,并对城防工事进行了实地察看。他来到一处工事建造现场停了下来,仔细地询问和查看了来自各地的数千名村民、奴隶在工事现场开挖沟壕等土方工程场面。在这个季节里,地面尚未完全解冻,即使使用铁铲也无济于事,工地似乎陷入了一片僵局。国王看了这一情形,颇感尴尬,很是恼火。他大声地吼叫起来:‘你们这是在窝工呐。这种干法真让人看不下去。只要凶悍的蒙古队伍一到,只消把马鞭往壕沟里一扔,这沟堑就会被他们的马鞭填平的’。在一旁干活的人一听这话,心中充满了某种恐惧。有的还不以为然,不无怀疑地说道‘成吉思汗有那么多人马吗?’”

花拉子模国王回到王公议事厅,一脸显露出高深莫测、沉默寡言的神态。一屁股坐在国王金黄色宝座上,将自己双腿盘了起来。大伊玛目首先朗诵一段简短祷告词,祷词接近尾声,有这么一段话,说:“愿真主安拉保佑花拉子模繁荣昌盛,保佑国王江山千秋万代。”所有在场的人们都一起举起手,用手掌抚摸并捋了捋下巴颏下的那一撮胡子。

国王面朝众人,开口说道:

“我希望在座的每个人都能真心辅助我。现在请诸位说一说,自己有哪些高见。为应付不测之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第一个站起来说话的是通晓多个学科的、年迈的大伊玛目什哈布 艾丁 西瓦克,他号称是?“宗教界基石、王国台柱子。”

“我想在此借用一句来讲,我们常在清真寺讲坛(灭姆波尔)上所讲的一句话来开场白。愿先知的英名永世长存,源远流长。在真实可信的《哈迪斯》圣训中曾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在扞卫自己生命和财产中遇难殉职的人,他就是殉教者,这种行为就是扎黑德。”希望那些躲藏在尘世琐事黑影中将自己解脱出来,走上服从光明大道,虔诚地举起英勇无畏的利剑,去痛击消灭敢于冒犯之敌。”

“我们时刻准备在杀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众人齐声高喊。

“那你有何高见呢?”国王疑惑地问道。

“你是伟大的国王,是新一代伊斯坎德尔化身!”年老的伊玛目开口说道,“国王你应率领无以计数的军队开拔至锡尔河河畔,做好在那儿与那些异教徒蒙古队伍展开一场殊死搏斗的准备,采取先发制人之策,使其疲于奔命、远途奔袭的敌人不得有半点喘息之机,随后将其彻底消灭之。”

穆哈穆德若有所思,垂下眼帘,让下一个人接着说。

一个钦察汗插话说道:“对付蒙人应当采取诱敌深入的战术。先放他们进来,毕竟我们熟悉自己的地盘,到了这儿,自然会有办法收拾他们。”

其他钦察诸汗也提出了自己诸多想法,他们认为布哈拉、撒马尔汗等诸地城墙高大,自然形成了天然屏障,易守难攻。一旦开战,要把重点放在河水湍急的锡尔河入口处的防御工事上,并倍加防范,以此还可以预防他们向伊朗方向进行迂回的企图。

“我可以说自己对这些性格粗犷的游牧部落有些了解,”一个汗王接着说道,“他们到任何一个国家去进行征战,目的无非就有一个,那就是进行抢掠活动。等抢劫行为结束后,他们自然而然地就会一走了之的。他们根本不会呆在这儿的。他们也受不了这儿炎热的气候。这些人以及他们骑乘的马匹只适合在严寒的地区生活。即使在蒙古人打进来,攻占了这儿,我们首当其冲的就是要把我们爱戴的国王保护好,祈福他的江山永存千年!退一步讲,我们可以后退,后退到兴都库什山脉以及加兹尼一带采取迂回。到了加兹尼从新计议,招兵买马,再拉起一大批人马跟他斗也不迟。如有必要,我们还可以南渡印度,以图东山再起。这一时段,我想蒙古人该抢的抢了,该拿的拿了,他们也该回他们老巢去了。”

“懦夫!一派胡言!”帖木儿 ?梅里克厉声喝道。

穆哈穆德转身看着自己的公子扎兰丁,问道:“你有啥要说的?”

“作为你手下的一个士兵,我将听从命令指挥。”

“你咋样,帖木儿? 梅里克?”

“经验告诉我们,攻者必胜。一味地被动防御,将必败无疑。”帖木儿胸有成竹地说道,“因此,在一般情形下,弱者倘若先发制人,就有可能将猛虎制服。那些胆小如鼠的夹着尾巴的人,那些害怕与敌人面对面地搏斗的人才会想出躲进山里的馊主意。借此良机,我恳请求国王将我派到最需要人的前线去,到蒙古派遣侦察兵经常进行骚扰的边界一线。在与他们近距离搏斗中,看看我是否能弹无虚发、一箭命中并射杀他们?让他们尝尝我这铮铮刀剑的厉害?”

听完他的这番话语,国王似乎回过神来,心里有些底气似的地便说道:

“那就这么办!”穆哈穆德接着说,“在这个季节,各地山隘就会冰雪消融,蒙古队伍就会翻山越岭,来到费尔干纳盆地这一带的。你就到那儿,跟蒙古人比试一下你的刀剑吧。我任命你自即日起做忽毡城的镇守。”

在座的人们低垂着眼帘,双手手指呈交叉形状,似乎陷入了某种极为尴尬的场面。显而易见,似乎已经把这位国王给惹毛了。借这一机会,国王对这个打仗、说话办事不怎么牢靠、总让他不太放心的亲信—帖木儿 梅里克狠狠地收拾了一下。花拉子模国王真想多听些迎风的花言巧语,尤其在这个时候,可这个木讷般死脑筋的帖木儿 ?梅里克总不会揣摩他的心思。忽毡城是个位于偏僻,人马又少,在这个时候让他这个久经考验将领去那儿做镇守,显然有些大材小用,绝不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儿。帖木儿 ?梅里克一语双关,话中有话,显然是对当今国王有所不满。所以,国王又接着又说道:

“就在刚在,帖木儿? 梅里克振振有词,反复强调说只有敢于进攻的人才有取胜的机会。但是,不要忘了,作战指挥最忌讳的是鲁莽,草率。唯有机智,才能获胜。我在这儿并不是在责怪他,因而,我们绝不能不舍放弃轻易向带人出让我们的任何一座城郭。我个人认为,身披羊皮衣的蒙古人,或者习惯地统称为鞑靼人,到了这儿,他们根本忍受不了这里炎热的气候,所以说,在这儿也待不了多久的。对于普通民众来讲,这座坚不可摧的高大城墙就是他们在这时候唯一可以信赖的依靠和护身法宝的宝......蔑力”克振振有词,反复强调说,只有敢于进攻的人才有取胜的机会。不要忘了,作战指挥

“你的智慧以及你的铁腕手段是人们唯一的指望。” 一些汗王阿谀奉承地呼喊道。

“当然,我手下有像一座坚如磐石的大山般的一支威武大军就会成为蒙古鞑靼人难以逾越的一道屏障,”穆哈穆德底气十足地说道,“此前不是已有先例嘛,即使在围困达五月之久奥塔尔战中,在英勇的伊纳奇克?卡伊尔汗的率领下,不是坚守和击退了蒙古军的进攻吗?他之所以能坚守下去,我看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当时我当机立断,及时向他增援了两万钦察做接应.......”

“真亏卡伊尔汗坐镇啊!”有人呼喊起来。

“我听一些有远见卓识的、可信赖的人对我讲,若把蒙古鞑靼队伍与我伊斯兰大军做一比较,他们只不过是黑夜里一缕青烟罢了。怕他作甚?仅撒马尔罕城守军就有十万人马,此外,还有一大批民众志愿兵以及善战的面目可憎的二十头大象呢。此外,在布哈拉约有精兵五万驻军守候。在其他城堡各有两三万人马守候。假设成吉思汗到了这些地方,久攻不下,后续兵马又及时补充不了,他们即刻就会陷入困境,他的士气就会像冰雪到了夏天自然融化消失一样土崩瓦解,一落千丈的......”

“因萨拉!因萨拉!”(阿拉伯语,意即安拉保佑。)众人齐声呼道。

“到那时,”穆哈穆德又说道,“我将乘此良机,在伊朗招募集结一支由正教徒组成的大军来。我将这支新生人马投入战场,将蒙古鞑靼人团团围困,一网打尽,吓死他们并让他们的子子孙孙再不敢靠近我们伊斯兰国土半步。”

“因萨拉!因萨拉!”人们感慨地欢呼,“这才是常胜将军的豪言壮语!”

就在此时,迪万?阿尔兹(当时王宫大臣官职一称谓)迈着碎步来到国王面前,向国王递交了一张纸条。这张纸条是经一个草原的乞丐历尽千辛万苦,躲过途中蒙古在边界设置的哨卡才好不容易送到王宫来的。看来,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纸条,而是一个重要秘密情报。这一情报显示,国王派去奥塔尔的那一支两万名的人马哗变,已投奔蒙古大军去了。在座的人们脸上掠过一丝不安情绪,他们看着国王脸色,极力想从国王脸上揣测这一事件的严重程度,不知是一大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看着纸条,国王皱了皱眉头,小声嘀咕道:

“时辰已至,绝不能再拖延了!”说完这话,国王站起身来。等伊玛目的祷告仪式结束后,便动身向宫内走去。

十四、一夜间,种地的农民,摇身一变,却成了一名骑兵

“唉!库尔班? 科兹克!喂!活宝!打今个儿起,你再不用去干农活儿咯。国王多器重你呀,还让你做了英武队总头目啦。”一个骑兵来到他家低矮门口,用手中的鞭子轻轻敲了敲他那低矮且歪斜的门板说道。

“我们是不是又摊上什么灾祸了,啊?”库尔班的老母,一个消瘦、驼背老太婆正忙着从自个儿的菜园子拄着拐棍向房屋这边走来,她心里犯着嘀咕道。

“库尔班,你快出来呀!这大白天的还在睡呢?是不是酒喝多了?”

“我家哪有供他喝的酒啊!”老太婆唠唠叨叨地说着,“一开始,库尔班就到水渠那儿守夜,一去就整夜不回,待在那儿的不挪窝。等那水过来了,他忙着浇灌自己的那块自留地,然后他和邻居的四个人打了起来,他们那几个人想先用水,浇灌农田。现在,他倒好,浑身伤疤,躺在家里哼哼叽叽地养伤呢。”

说完,老太婆走进屋内去了。过了一会儿,见库尔班从屋里出来。他一身破衣,正揉着双眼。他有些胆怯地望着眼前的骑兵看。一个身体健壮,身着盛装的骑兵站在门口,骑着一匹灰色苹果色斑点的一匹马。

“萨拉姆!骑兵大人!县衙长官有何吩咐?”

“花拉子模国王有旨了,给你配备战马及利剑,要你做好准备,即将出征去和来犯的亚朱吉、马竹吉人打仗。不知他们是从哪儿来的。”

库尔班脖子颈长,身体微驼,此时不知所措地将自己五指伸到后背挠痒痒。

“你快别逗了,净拿我开玩笑。骑兵大人!我怎么能去当兵呐?我除了摆弄坎土曼(翻地用的一种大头农具)和掌勺一点功夫外,别的我啥也不会弄啊。这怎么?”

“这你就甭管了,也不是你我能够管得了的事儿。我给哈克木(当地衙门长官称谓)当差,他要我把他的指令立刻传达至各乡村长老。指令上说,从现在起,各乡村民须做好紧急集合准备,自个儿有马匹的骑着马儿,有骆驼的骑着骆驼,明早儿到自己管辖的伯克大人那儿报到。到了那儿,他将率领大伙一起去打仗。若有人抗拒不去,不问事由砍脑袋。听明白了?”

“骑士大人!请稍后片刻。你把我给弄糊涂了。这到底是咋回事儿?亚朱吉、马竹吉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是从哪儿来的?”

骑兵大人显得很不耐烦,啥也没说,拿起鞭子朝着灰色马儿抽打了一鞭,在身后扬起一股灰尘跑开了。他跑去的大路上,只留下一溜烟腾起的灰尘,渐渐落下,掉落到路两旁的农田里不久消散了。

“库尔班!我儿啊!这伯克大人又出啥馊主意了,啊?他们想让你干啥差事啊?”老太婆坐在门前土墩子上,便急忙关切地问了一句。

“兴许,他们发疯了。咋这么晦气。我家那匹红褐色马儿到现在咋还不死?要是没有这匹马那该多好啊。我就不用到衙门报到了,也好免去这等苦差事了。”说完这话,库尔班便朝着在田埂子上肯吃青草的那匹红褐色马儿那边走去。库尔班的儿子半裸露着,灯笼裤裤脚卷在膝盖上,手里拽拉着马缰绳,坐在这儿照顾着马儿吃草呢。

“唉!库尔班?科兹克!到底出啥事儿了?”正在邻居家地里干活的乡亲们看见他过来,边跟他打招呼,便跑了过来,关心地问他道。

库尔班见他们跑过来,根本就没心思去搭理。他这心里至今还窝着火呢。自受他们欺负后,他这身体还在酸胀疼痛呢。他用手掌抚摸了马儿的背部一会儿,接着又梳理了马鬃,而后又用手指挖了挖自己瘙痒的瘦骨嶙峋的后背。

“库尔班!别生气了!是我们不对。你也很清楚,即使要好的狗也会因抢吃一块骨头而翻脸撕咬的。你瞧!它们吃完骨头又凑到一起晒起太阳来了。”乡亲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有时,为了用水连亲兄弟间也会翻脸不认人的。库尔班!刚才来的衙门长官当差的骑兵干啥来了?”

“要打仗了!”库尔班大声说道。

“要打仗了?”几个乡亲不由自主地重复着这句话,木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打起仗来了?”一个回过神来的乡亲急促地问道,“要知道,当今花拉子模国王是世上势力最强盛的国君,仅凭他的影子就可以把世界全覆盖,谁敢招惹他,更不要说跟他打仗了。”

“他们到这儿是来要干嘛的?我们是一介贫民,又不是富有的战士。我们犁地种粮食,伯克们过来收走,就完事了。至此,别再打搅我们了。烦心事够多的了。”

“那衙门骑士都说了些啥?”

“所有人都得去打仗,去保家卫国,不能例外。”库尔班说道,“有马的出马,有骆驼的出骆驼,都得去伯克那儿报到,不得有误。”

“既然这样,我何苦呢。我要带着妻子儿女躲到山里去或者沼泽地,看他能把我怎样。我可没啥可舍不得的东西。说到这些土地,又不是我自个儿的,全都是伯克名下的土地。就让伯克带着自己的骑士跟他们打好了,他们可是有舍不得的大片土地。”

“花拉子模国王手下就有一支供养的钦察队伍呢。这事儿跟我没啥关系,打仗是他们自个儿的事儿。时至今日,他们一直在跟我们这些种地农民们过不去呢,弄得我们的日子不好过呢,哪有这心思去打仗。”

“现在有事求得着了,就来找我们,想起我们来了,早干啥去了?”

“唉!瞧那!麻烦又来了。”

只见远处的大路上一路尘土飞扬,几个骑士朝着我们这个方向快马加鞭飞驰而来。马队后边紧跟着轰隆作响的四辆大轮子车马径直走过来了。这些官人和马车走到库尔班那间小土屋门前停了下来。几个手持白色长棍的衙役从车上下来。

“都到这儿来集合!”那个骑乘高头大马的骑士大人吆喝着。看着眼前隆重的场面,库尔班和众乡亲都一下子聚拢过来,想看个究竟似的。他们弓着腰部、将双手手掌贴在自己肚皮上向车队走过来了。

“说来,你们乡亲们对我并不陌生。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本地区的哈希布。(阿拉伯语,意即税务官)最近穆斯塔菲国库总司长向各地的哈希布下达了一项指令。我国面临战争威胁,来自草原的一支蒙古鞑靼部落正朝我们这边涌来。他们全是异教徒。他们一旦闯入我们家园,所有人都面临被杀的威胁,此外,我们的牲畜、粮食也会被人抢劫,我们将落入一贫如洗的境地。”

“我们本来就一贫如洗啊。”库尔班的老母亲抱怨道。

“敌人来后,”哈希布接着说道,“我们大伙就会掉脑袋。所以,我们要新组建五十万人马的一支队伍。这支大军的吃喝拉撒我们都得管,管的就是如何花钱。这钱就得从税赋中出。所以,国王下令征收赋税。”

“我们不是才把税赋上交了吗?”

“你们上交的是今年的税款。我们这次征收的明年的税赋。这税款必须马上上交。现在就从这家开始。这是谁的家?”

“哈希布长官!这是我家。”库尔班?克孜克答应道,“我没剩下可交的钱款了。啥也没了。只剩下一只不下蛋的母鸡了。”

“我就知道你们要想说什么了。你们怎么都一模一样,都是这种腔调。来人!进去把他的屋子尤其是那一间柴火棚好好搜查一番,看有没有藏着掖着的什么值钱的东西。”

四个骑兵走过去,到院子里看了看,又到棚里、菜园子查看了一下,一无所获,返回来了。一个骑兵手提着一只鸡走过来。

“我给你两天的宽限时间,限你交上来钱款。今天先罚你五十大棍。从今以后,只要你欠款,不上交一口袋小麦,你每天就会挨打的。如想抵赖,我们就把你那块地转让给那些热心资助英武大军的农民手里。到时候别怪我出手狠毒啊。”

听这话,吓得库尔班刷地跪拜在地上求饶。

“求大人饶我一次。国王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情愿跟你们骑着光背马去打仗,去打什么亚朱吉、马竹吉人。我可以卖苦力,参加修路架桥等劳役养活一家人。请大人手下留情,不要当着我孩儿面揍我。现在正是青黄不接之时,家里确实没剩粮食可交的,等到了秋收后,我一定补交。我还有四个像蟑螂般年幼的孩儿和一个年迈的老母,我得养活他们。今后咋养家糊口,我正不知该怎么办呐!行行好吧!哈希布大人!”说着他用自己双手紧紧抱住税务官大腿不松手。这时他自己感到很奇怪,对自己刚才说出那一段慷慨激昂的言语感到很是惊讶,与此同时,也觉得自己像个地上的甲壳虫一样多么微乎其微啊,似乎他那一旁站着的那匹红褐色马也像饥肠辘辘的一条狗似的显得可怜兮兮的样子,正在为自个儿苦命的主人唉声叹气呐。

“你就是那个顽皮的库尔班?科兹克吧?我没猜错你。”税务官说道,“你要知道,伟大的安拉给人间设计了一道恒古不变的阶梯圈:在这阶梯圈内的最高层上是国王,其次是伯克,再次是商人,最后才是黎民百姓。每个人理应安分守己,国王的职责就是发号施令,其他阶梯的人就得服从,以服从为天职。雇佣工就应当为国王、伯克卖苦力,为他们耕地种粮食,他们需要多少就有义务提供多少,这没啥含糊的。你要记住,你还欠着一袋麦子呢。就算你今天走运,就不惩罚你了,也没时间在这儿磨蹭了。到了明天再扒你的皮也不迟。”

哈希布骑上马,抽了一鞭子马背,向前跑着走远了。

当税务官一行离开,大路上掀起的一股尘埃落地消散后,聚集在这儿的邻居乡亲们也陆续返回各自家门去了。库尔班 科孜克也开始忙碌起来,为出发的事儿做着一些准备?。

他来到清真寺和毛拉见了面,有到街道拐角处一个商铺跟商人聊了几句,他又听街道上来往的人们一轮和闲扯,种种迹象确实印证了伯克所讲的确有此事。有关打仗以及从未听闻的那个部落要来等话题成为人们最关注热议的一个话题了。听说这个部落来自东方草原地区,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吉尔吉斯或者卡拉契丹,或者是畏吾尔部落科兹克或许是一个蒙古鞑靼部落也可。经过几年风调雨顺好年景,他们的牲畜群壮大了,人丁旺盛了。

这儿到处是流言蜚语,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这个部落的士兵个头很矮,差不多半个人头高,很神奇,刀枪不入,抵抗没有一点用处。还有的说,只有一个办法才能躲过他们,那就是要部躲进城堡高墙里或者躲到沼泽地里去。

库尔班回到家里,沉默不语,只顾干活。只见他切碎麦秆,高粱杆,为母马准备草料饲料。紧接着他又翻箱倒柜,找出了一把早已生锈的镰刀,将其固定在长木架子上,准备将其修理并做成一把长矛武器。接着又到邻近一个铁匠铺帮人干活,不曾想那儿也聚集了不少乡亲,帮助台江在干活儿呐,都是些准备到布哈拉参战的中年以及年轻人。

到了晚上,库尔班的妻子也回到家里来了,白天她到地主家里做一天活儿,他给家人熬煮了一锅高粱米粥,烤制了羊油饼子等食物,做晚饭用。

全家人围坐在陶盆四周低头不语,只顾吃粥。作为一家之主,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看了看正在用饭的家人。

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岁月不饶人呐,因多年辛劳和操心,他的腰背也渐渐变形了,略显驼背了。过去那时,在她年轻的时候,脸上虽然有些黝黑,但脸蛋却长得很漂亮。两个眼睛里总是闪烁出悦人的光辉,总是笑呵呵好的,朗朗的笑声总会感人肺腑的。到了后来,不得不到水田里干活,当头烈日炎炎,风吹日晒,有时还的手提肩扛搬运死沉的高粱杆,柴火等。这一生的不辞辛苦的劳作,压折了她的腰部,两肩也变得弯曲变形起来了。

这是他的妻子,变轻呆滞,她那漂亮的脸蛋上渐渐烙印上了依稀可见的皱纹,也难怪她,为了这一家人不得不坐在地上,有时伏案织布机跟前,不停滴干活,一干就是一整天,他的双手也开始变得粗糙起来,十指骨节变得肥大,就像跟老太婆的手指一样。

四个孩子并排坐在一起,一脸无忧无愁的模样,不时地端着饭碗,一边狼吞虎咽地喝着稀粥,一边啃着掰成小块的烧饼。大儿子名叫哈桑,年纪已十一岁了,他央求父亲带着他到布哈拉见见世面,顺便见识一下这座美丽的城郭长什么样儿,更想亲眼目睹父亲骑乘战马,腰挎战刀,举着长矛和闪烁着寒光的圆形盾牌威风凛凛的模样。另外三个孩子当中,要数大一点的是个女孩子。他开始慢慢懂事了,懵懵懂懂地知道害羞了,时常会用头巾的一角遮盖自己的脸面以示回避。其他两个年纪还小,还不懂事儿。他俩肩并肩地坐在那儿,吃饱了肚子,腮帮上还沾着一两个米粒呢。他们将来的命运该会是什么样,真让人揪心捏一把汗呐。

这一夜库尔班一夜未眠。他跟妻子商量过,在他外出期间,那块地该何时耕种,何时浇水,播种时该如何请乡亲们来帮忙,该如何感谢他们一臂之力等等,说了很多。

“倘若亚朱吉人突然闯过来,那该如咋办呢?”妻子忧心忡忡地问丈夫,“我们该往哪里逃命啊?你这一走,家里也管不了啦。不知猴年马月我们才能见上面呐。”她不由自主地哀叹道。

一时不知说些啥好,库尔班这心里也很难过,他只有好言劝告,极力安抚妻子。这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无名部族正像传说中说的那样将会闯到布哈拉城来吗?也许现在,说不定花拉子模国王将率领威武之师迂回到钦察草原,将来犯部族阻挡在这一带,与之展开决战,将其消灭之。假如这样,库尔班可就乐坏了,他会因此意外收获一匹好马,再附带地牵回几匹备用马,一举两得。用其中一匹马儿驮驾货包袋,袋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战利品,也算是给全家人挣来的一个礼物啊。

第二天一大早儿,库尔班牵上这匹母马到附近的山谷跑了一趟,返回来时驮回来一大堆干树枝,从侧面看只露出马儿的四肢腿儿,沉重的树枝都快把马压趴下了。随后,库尔班又把拖回来的树枝一一砍成短小块状,方方正正地摆落在墙根下,以备家人做饭烧火时使用方便。末了,他再三叮嘱妻子和老母决不能将有地窖的事儿告诉任何人。他这个地窖是为应急时使用才特意准备的。地窖四壁整齐地涂抹了一层泥巴面,地上厚厚地铺着麦秸,秸秆上存放着一点高粱和麦种。这点储备可以维持家用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库尔班返回家里时为止。

“这么长的路途够你受得了,你咋走啊?”妻子和老母哭诉道,“你随身不带一点口粮,身无分文,你和这匹马会饿死在路上的。这可咋办啊?要不把这一点高粱给带走!”

“没关系的,你们就别操心啦,我啊,自个儿会有别的法子的。”库尔班安抚他们道,“途中会有办法的,死不了人的,请一百个放心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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