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素像小女孩摆弄布偶一般，将雷焚海丢在亭脚，让他倚着柱子坐下。她轻轻按动他各关节的麻筋，逼他冻僵的关节动作，雷焚海只觉得骨节酸痛异常，如同已堕地狱，正遭刑拷，却连呻吟声都发不出半点。他额头冒汗，汗水一流出，立即结为霜冻。

纨素随手把他摆好，便直起身来，居高临下望了他一眼，道：“雷老爷子，你在这人世间，若还有什么遗憾呢，不妨抓紧时间了。你的这条性命，还能不能给你留下，留多久……将由我派诸位仙君公议决定。”

纨素说罢这话，便转身往楼梯口走去。临下楼时，她又回过头来，补充道：

“我劝雷老爷子莫抱侥幸之心。历代离恨天弟子，都曾以定魂转生之法救过不少人。其中也有不少人，在多年之后为了一己私欲为祸江湖，遭了离恨天的处决。但若说敢出手反噬离恨天的，你倒是三百年来头一个!”

纨素冷哼一声，急步下楼。踏歌行酒肆楼下，回字结构的二三四层，此刻皆已无客在座，每层却有四五个武人，皆是劲装结束，各持兵刃，盯着楼梯口上，虎视眈眈。纨素打眼一望，见围栏之下，一层大堂之中，此刻已然变了一番天地。舞乐皆已停息，方才饮酒的宾客，旋舞的胡姬，殷勤伺候的伙计……合起来共四十余人，此刻皆各手握兵刃，团团围住当中舞台上的奚笪。奚笪已被逼到一楼中央的舞台一角，背靠一面一人余高的大鼓，横剑在自己身前，勉强护住背心要害，得以容身片刻。纨素定睛望去，见他左肋已然受伤，脸色惨白，持剑的右手微微颤抖，只是一味强撑着。方才上楼送菜的伙计，此刻横躺在他脚下，喉咙汩汩流血，已经倒毙。

那围住奚笪的众人，倒也不急于一时，皆好整以暇，对他围而不攻，似正等着他自己倒下一般。舞台上乐器皆已倒塌，互相枕藉，凌乱不堪。最下面压着的是一把五弦瑶琴。

纨素急着下楼，无奈楼梯口两人已逼至面前，动手向她发难。纨素眼尖，见其中一人腰间，正悬着一块黑铁符节，刻着睚眦图样，底下几个红字刻着名字……竟与她交与洛京寒鸦楼主程惜衍师姐的那块符节，形制十分相似。

纨素想起程师姐传给她的消息，暗道：“原来是天外楼的人!”新仇旧恨，一时皆上心头，手下便不留余地，冰匕以诡谲角度横着一划，那带符节之人耳畔血管破裂，血箭激射而出，倒在地上，登时了账。她素手已印上另一位拦她的武者胸口，那人倒飞出去，撞断四楼栏杆，落下楼去，尸体砸在乐器堆里，乐器互相共振，发出一声长长的铮鸣。

纨素飞身越过众人头顶，人群中三五条软鞭出手，纷纷向她击去。她连躲闪都懒得，足尖直接踩在一人的鞭稍上，居然也可借力，又跃得更高了些，第二脚就直接踩到另一持鞭之人的头顶百会大穴。她心下含怒，脚下便运了劲力，那人仰面便倒，当即丢了性命。

“刺客组织”也不过是一门江湖人的生计而已，哪有谁真会舍生忘死，前仆后继？众人见纨素动手杀人，直无顾忌，皆生怖惧之意，一时竟无人敢于再行拦阻。她轻轻松松便到了奚笪身边，轻声问道：“谁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