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素叹息一声,道:“最后一个问题,天缘派琴功,能不能弹出人凭一双肉耳,听不到的声音?”
奚笪愕然站住,脸色发白。纨素也住了脚,回过头去,轻轻抱了抱他,在他耳边道:“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你要是不愿意跟我说朱怜,其实也没什么。谁还没有年青过呢?咱们不提了便是。”
奚笪默默了良久,苦笑道:“我并没心心念念地记着朱怜……也并没怀念自己年少时候的那些荒唐岁月。那年的凤鸣大会,是在常州开的,也没有什么春风十里扬州路。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如今只是觉得那件事说起来很丢人罢了。”
纨素轻笑一声,道:“觉得丢人就别说了。但你若是还想有机会证实自己当年创设的琴功有用,自然更应当先治好你的心病……所以我还是得问回那个问题,你为什么不愿意用镜幻幽引治病?”
奚笪低声答道:“我现在已经不惦记移魂弦功有没有用处那件事。我现在……也不再希望自己能对天缘派有什么用了。二叔今日虽然骂我骂的难听,但我听着居然还有些神往……笪,就是竹席……也许我希望的是,你就把我当做家里铺的一张竹席,以后每天都在家里等你。江湖上的纷纷扰扰,从此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反过来,如果我病好了,一定会有人想着利用我做点什么。到时候,不管是对离恨天,对你,还是对天缘派,都未必是一件好事。”
纨素惊异地望着奚笪的侧脸,见他神色萧疏,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笑意。他继续道:“我爹如今变成了什么样的人,二叔今天不是已经说给你听了吗?有用的‘心魔琴’,以后能做些什么,我不敢想。但无用的奚青青,至少还可以拿来笼络离恨天弟子,可以用于和亲……因为对面是你,所以我觉得这也挺好的。”
纨素道:“那天缘派的江湖声名呢?就这么被当做邪派,任满门弟子被武林人士孤立、恐惧?你也不在意了吗?”
奚笪叹道:“……若武林只是武林,江湖只是江湖,我自然想要光耀天缘派门楣,至少也得纠正我当年的错误,带天缘派重回正派武林。只是,如今……一旦秦失其鹿,乱世就在眼前。我父亲如今还蠢蠢欲动着,想着火中取栗,从中分一杯羹……如此看来,天缘派如今沦为‘无用’的状况,只怕比当年有利用价值的时候,要更好一些。”
纨素这次听懂了。她低声吟诵道:“山木自寇,膏火自煎……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
奚笪温和平淡的嗓音接上了后半句:“人皆知有用之用,而不知无用之用也。”
(小注:语出《庄子·内篇·人间世》:后几句已经相当白话了,应该不用解释,前两句的意思是,山上的良木是自己招来的砍伐,油脂可燃是自己招来的煎熬。
奚笪的意思是,与其让一个有用的天缘派在他父亲带领下试着火中取栗,与虎谋皮,最后沦为政治人物和野心家的一枚棋子,还不如就这么无用下去,反而至少能够保全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