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带,水网密布,黛瓦白墙,市井弄堂。
乌船缓缓摇过石桥,渡头杨柳青青,入眼皆为春色。炊烟袅袅,街道人影疏,没有京都繁盛华靡之风,却胜在风景淡雅闲适。
一屏一景,好似画幕。
河道画船有书生手拿书卷,翘着二郎腿躺在船板上,望着纱窗点点星子,嘴上念念有词:“春水碧云天,画船听雨眠。要是再下些雨水就好了……”
船夫摇着船桨,一口吴侬软语,笑道:“将近谷雨,雨水总会来的。”
长期待在北方的封长诀哪见过此番景色,眼睛冒着星光,到处张望。
这里的人们走得很慢,在此处仙境待着的确会希望日子过慢些。
“真羡慕你,从小在这长大。”封长诀赞不绝口,裴问礼是土生土长的苏杭人。
“你若是想,今后也能在这儿过日子。”裴问礼望向他的侧脸,有意说道。
封长诀一时接不上话,近来裴问礼总会和他提一些以后的事情,但他很想问,我们不是只谈当下吗?
“你不想吗?”裴问礼贴近,温和笑笑,“与我一起。”
封长诀拿不住他这话的意思,今后的事谁说得上来呢。
“小将军,裴家在这可是有几座大园林,你若是住下来,包享福的!”千百也帮腔道。
“哇,真有钱。”封长诀感叹完,跑上拱桥,低头往下面的来往的船只望。
远处画船传来悠扬的琵琶声,如山涧流水,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只见船头斜坐一个温婉姑娘,身着素雅,闲抱琵琶,唱起小调。
“此去天地一虚舟,何处江山不自由~”
天籁之音。
封长诀不由鼓起掌来,大喊道:“唱得好!”
那名温婉姑娘转头抬眸看去,看见封长诀,朝他轻笑。
身旁一个大叔笑呵呵道:“小友,你是初次来苏州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
大叔看向画船,解释道:“那个姑娘说我们这儿有名的歌女,名叫苏晚萤。她经常坐船唱曲,我们这儿的人都习惯了,很少大喊说好。公子若是欢喜她,夜晚可去馆子里听个舒服得嘞。”
苏晚萤。
“多谢。”封长诀抱拳躬身。
“你谢什么?”裴问礼的声音冷不丁地在身旁响起,可把封长诀吓一跳,前者余光瞥着那艘画船缓缓远去,目光停在封长诀脸上,“很想去吗,我带你去。”
封长诀顿时不敢去了。
“我就是好奇。”封长诀苍白地辩解,他真的觉得好听,“不然,你晚上唱小曲儿给我听,你不也是这儿的人吗?”
“好,我唱给你听。”裴问礼就这么应下来了。
封长诀大为震惊,不是……真会啊?
走去裴家园林的路上,裴问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出口。
“你何时走?”
封长诀想也没想,说道:“明日就走,还要走很长一段路,才到苏州,往下还要过徽州、湘南地带。不知南蛮之地战事如何,我得抓紧赶路。”
“这么快。”裴问礼又有些难受,他是真的一刻也不想和封长诀分开。
“早些去,早些归来。”封长诀听出他语气低落,安慰道。
“嗯,回来先别急着回京复命,陪我在苏州住上一段时日。”裴问礼轻轻牵起封长诀的手,感受他的手心温度,放低身段,轻声问,“好不好?”
千百和金保两人自觉避开视线。他们如今已经大概猜到大人和飞骑将军什么关系了。两人尚十五十六,不懂情爱的年纪偏偏看他俩互动红了脸。
“行,我答应你。”封长诀抓紧他的手,朝他开朗笑笑。
走到裴家园林,封长诀赞叹不已,满园一派春色。
山廊围着一池清水,园中多处大小池水,竹林荷塘皆有,轩榭浮波,清灵有致。
粉墙空窗画屏,框住一方青色。也有花窗,使窗内外景色若隐若现。山石草丛,游廊画桥,应有尽有。
又幽静又气派。
“少爷。”
裴家知道裴问礼有要务来苏州一趟,提前从主家派了仆从过来清扫这处别院。
裴问礼颔首示意家仆去忙自己的事,他要带着封长诀逛,金保和千百也知趣地走开。
逛累了,裴问礼领他往竹林幽处的一处小亭子走去,这座亭子不是木柱撑起,而是白墙,四面都有拱门。
看出封长诀的好奇,裴问礼笑着介绍:“这是对景,意思是——”
“我把你作景,你也把我作景。”
封长诀知道他的话还有另一层意思,会心地笑笑。
“你们家这园子,逛一天怕是都逛不完。”封长诀走得有点累了,他大大咧咧地坐下,看着地上散落的竹叶。
“不急,慢慢逛。”
裴问礼坐在他的对面。
“话说,你要查钱财的去向,可你不是知道这钱进了裕王肚子里吗?难道你没告诉圣上?”封长诀坐下来和他聊起正事。
“就算我不说,圣上也知晓。”裴问礼的手搭在石桌上,神情一凝,“他是想要我找出证据来。巴郡和苏州隔这么远,总能查出一条路来。”
“倒是你,去南蛮之地,才是危险。”裴问礼脸上显出担忧之色。
“连你也不相信我?”封长诀不满道。
“相信,但一码归一码,我仍然会担忧你、会牵记你。”裴问礼认真地注视他。
封长诀声量突然拔高:“你快别说了!再被你说下去,我都不想去南蛮了,留你一个人在这担心来担心去,我都不放心。”
“要是这样,就好了。”裴问礼戳破他的小心思,“你打心底里还是想立功。”
若此次封长诀在南蛮真的能化险为夷,立下功劳,他们封家的局势就会好转很多,起码有筹码能和圣上谈条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