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惊动了十里八乡。他骑着大洋马,挎着驳壳枪。后面跟着四五个扛着大枪的士兵。士兵们抬着锣鼓,离村子老远就开始吹吹打打,风风光光的回了家。原来狍子山的土匪被伪军的保安团收了编。他摇身一变,又成了保安团的排长。
也就是那一次。他私下里给了我爷爷50块大洋。我爷爷也就是靠着这50块大洋,从小到大,有了后来的绸缎庄。这一件事,震动了整个村子的老老少少。谁都知道老陶家祖坟上冒青烟,出了一个吃皇粮的官老爷。争着抢着要把自家的黄花大闺女嫁给我二爷爷。说起来这也许是我陶家最风光的几天。
哪知世事难料。好景不长,老蒋的兵又打垮了保安团。我二爷爷一下子又成了通缉犯。他得到消息那会儿正在河里洗澡,话也没有撂下一句,就赶紧骑马带着卫兵逃走了。这一走,便再也没了音讯。
说起来人生苦短。一个生命就像一朵浪花,噗通一下子,下一秒就没了。
兵荒马乱的年代,又这么多年没有消息。我爷爷也早就对我二爷爷还活着不抱希望了。而我父亲更习惯了我二爷爷只是出现在老一辈茶余饭后的闲谈中。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存在于过去的传说。
紧接着祖国解放了,我二爷爷的消息就更加渺茫。
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这个浪花现在噗通一声,又回来了。
我父亲那天赶着家里的头户到集上粜米,上赶着那天天气不好,翻了十几里的山路,到集上时已经过了晌午。眼看着阴云压下来,随时都要下雨,人们都匆匆赶路,买米的人寥寥无几。
我父亲正是玩儿性大的年纪,等了一会儿见没人买米,就不耐烦了,惦记着玩儿,收拾起米袋,赶着头户就往回跑。
回到家里,我家院子已经被乡亲围得水泄不通。
里屋的炕桌上。我爷爷正在拉着一个老人的手,激动得老泪横流。我父亲知道那就是他二叔。
我爷爷排行老大,大名陶得一,二爷爷排行第二,自然就叫陶得二。
他跟爷爷长得确实很像,只是要黑瘦一些。在那个大家都穿中山装的年代,他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显得十分气派。
我父亲记得,在他的身边还放着一个棕色的皮包。我父亲刚挤进去,他就扭头朝我父亲眨了眨眼,问我爷爷:“这就是我的大侄子,陶小芳吧?”。
我太爷爷很惊讶的问他:“你怎么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我二爷爷一把拉住我父亲,揽到怀里。他亲切地摸着我父亲的头说:“你看看咱儿这骨头,这相貌。啧,一看就是咱老陶家的人。大哥,你说为什么我一眼就能认出他来?我们爷俩这是有缘,这就是缘分!来,孩子,二叔这里有见面礼。”
说完,他打开了棕色的皮包。从里面拿出了两张大团结,结结实实塞进了我父亲的手里。
他的举动不光震惊了我父亲,震惊了我爷爷,也震惊了屋子里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