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之玄早就料到沈既明会找上门来,是以并不慌。
沈既明脸色不大好看。
“上次国师告诉我,福乐郡主给贱内那张符,是那女妖所赠。可庄侍郎的女儿,乃福乐郡主亲手医治,这又要如何解释?”
温中玄神色淡淡,“我若告诉沈大人,一个两岁的孩子有妙手回春之能,你会信吗?”
沈既明哽了下。
“这么说国师早就知道福乐郡主身负异能?”
温之玄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不语。
沈既明脸色更冷,“国师是修道之人,于符道也甚是精通,想来小儿的病,对国师而言并不难。”
温之玄终于肯搭理他一回了。
“沈大人言语中皆是斥责之意,那么可否还记得,贵公子这病从何而来?”
沈既明脸色微变。
温之下云淡风轻,“沈大人的家事,我本不该置喙。但今日沈大人既迁怒温某,在下可就有话说了。”
他眼神凉薄,道:“贵公子身上的毒,是令嫒下的。我与她有白头之约,又如何能拂了她的意,叫她伤心呢?且此事你既心知肚明,却纵容包庇,便等同于默许,大可不必事后再来做慈父。”
方氏一个正房夫人,居然防不住一个闭门守孝的闺秀,何氏掌家多年,还能让人扣了这么一大顶黑锅在头上。
只能说皆是无用之人。
沈既明自己没本事,还要靠女儿给他筹谋算计。既在家主和儿子之间选了前者,便没资格在这里冲他无能狂怒。
沈既明被他堵了个结结实实,随后冷笑一声,“从前倒没看出国师待小女如此情真意切。”
温之玄淡淡一笑。
“沈大人这话可就差了,去年易成周岁宴,你还带着贺礼亲自上门道喜。”
他可是为了这个孩子,拒了公主的婚。
温之玄自觉对沈清禾已经仁至义尽。
沈清禾骗他,他没有计较,还承诺娶她,帮她摆脱了恶魔一样的母亲。
别人可没这个待遇。
沈既明早知他冷心冷情,可针扎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才知道真疼。
“国师大言不惭,沈某无话可说。只是不知有神女降世,陛下是否还能一如既往的倚重国师?”
他起身,“告辞。”
说罢就拂袖而去。
温之玄坐着没动。
神仙若能干预人间事,早就天下太平了,哪里还会有那么多冤魂和战争?
沈既明冷着脸回到家,直接去了沈清禾的院子,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
沈清禾愕然。
“父亲?”
沈既明目光似啐了冰一般,“你和温之玄还真是蛇鼠一窝,一样的冷血无情。难怪当初你敢背着你母亲,同他苟合,倒是我低估了你的本事。”
‘苟合’二字如两把利剑,直直戳进沈清禾心里。
她眼眶不由自主红了,颤声道:“父亲何故这样羞辱女儿?”
“羞辱?”
沈既明冷笑,“你是如何同他勾搭上的,又是如何主动不顾廉耻的投怀送抱,珠胎暗结的,自己心里最清楚。”
沈清禾浑身颤抖,久远的记忆重新浮现在脑海。
三年前中秋节,鄂国公府后巷那场争端,她看出了顾谨川冷漠背后对姜书漫潜藏的情谊。
没了陆宴和,竟还有个顾谨川。
姜书漫怎的这样命好?
沈清禾难以控制的嫉妒。
把温之玄送去医馆后,离开之时,她看见他扯下了姜书漫的香囊。
突然心生一计。
姜书漫是定了亲的,若被人知道,她与外男私相授受,必然身败名裂。
于是她去医馆看温之玄。
原本是想说动他借香囊攀咬姜书漫,威逼利诱各种手段她都想好了。
不成想短短一夜,他竟已痊愈。
她从马车下来,一抬眼正巧看见他跨门而出。穿一身粗布长衣,手持一柄古剑,眉目俊朗如画,气质卓然似仙。
她怔怔的看着,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膛跳出来。
脑中最初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
医馆的学徒认出了她,她便顺势默许了救命之恩,再加上有香囊为证——姜书漫只会舞刀弄剑,根本拿不动绣花针。
他说,自己是修道之人。
她信。
因为她看见了他是如何的‘呼风唤雨’。
沈清禾告诉他,与其在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门前讨生活,不如做天子身边宠臣。
秋猎,便是最好的机会。
她虽然没去过,可姜书漫去过,还曾带她去附近春游。
所以她能画出地形图。
为了阻止他和姜书漫在猎场相遇,她还特意费了一番心思——姜书漫这个自幼生在公门,出入宫廷的千金小姐,偏生喜欢人间烟火,经常去吃一些街边摊,有时候还会带上她。
城北有家早点,店面虽小,但豆浆很出名。
沈清禾让人状似无意的暗示老板,黄豆里加些花生,磨出来的汁会更好喝。
姜书漫对花生过敏!
不过她是练武之人,身体强健,再加上喝得少就发现了不对,症状并不严重。
也就是腹泻,恶心呕吐,脸上起一点疹子。
总之狩猎是别想去了。
她也不会怀疑有人刻意害她,一来她一惯大大咧咧,二来人家老板又不知道她的忌口,且这样卖了好几天了,从没出过问题。
怎么算都是她自个儿倒霉。
萧意棠因此事告诫她以后不许再随便吃外头不干净的东西,她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温之玄在猎场上大显神通,顺利入了洪德帝的眼,一跃成为国师。
他没有背景,世家贵族们就算想拉拢,也都会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温之玄深受其害,自然不愿与之为伍。
沈清禾便顺理成章的,给自己的父亲搭了条线。
“我是不知廉耻。”
沈清禾擦掉嘴角的血迹,说:“可是父亲别忘了,正是因为我不知廉耻,您才能从满京的世家贵族中脱颖而出,得到国师的青睐,从而入了陛下的眼。否则,您如何能扶正您的心上人?又如何能凭着一桩无头冤案就顺利拿到家主令?”
她脊背挺直,眼神睥睨。
“您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全靠你这不知廉耻的女儿。”
沈既明瞳孔一缩,抬手就要再给她一巴掌。
沈清禾迎上去,怡然不惧,“您的外孙都快两岁了,您现在才来骂我不知廉耻,不觉得晚了点么?”
沈既明手僵在半空中。
沈清禾满眼嘲讽,“母亲是怎样的人,您清楚,可您是怎样的人,我也清楚。有你们二位做榜样,女儿不敢高风亮节,更不敢规行矩步,堕了‘家风’。”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