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高星慢慢把所有零零稀稀的碎片拼凑起来,才弄清楚二姐的定向师范生名额被罗姥爷的远房侄子取代了。这一切都是罗老爷幕后捣乱的结果。
那个假期,二姐为了凑自己的学费,玩命地挣钱。挖山乌龟卖钱,挖防风卖钱,采蘑菇采木耳卖钱。什么值钱就去弄什么卖。起早贪黑,深山老林,二姐单薄的身影无处不去。
高星经常看到二姐脖颈处,脚踝处露着深深的划伤的迹痕,一看就知道是被尖利的荆棘丛划伤所致。
高星想帮着二姐一起进山寻宝,一起为二姐凑学费,但是二姐不同意。二姐嫌他太小,起不了任何作用。
一个毫无征兆的下午,高星刚和小伙伴一起在外面疯玩后归来,准备回家吃晚饭。
刚到自家院门外,就发现了异常情况。好多人堵在院门口,还有好多人进进出出,急急火火的。
里面还传来一阵悲哭声。
院外倚在院墙上的老梨树正顶着满树子雪梨,许是人声太闹的缘故,许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给震到了,即便没有一丝丝的风吹,树上也簌簌地落下好几个果子来,一个绿黄色成熟的雪梨砸到高星肩膀上,他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
小径上一会儿功夫就落了十多个雪梨。围在院门外的人们被老梨树神秘的动静惊奇到了。有人小声气的说话声落进高星的耳朵里:
“这棵老梨树成精了吧?梨子自己就掉下来了,莫名其妙,不详......”
高星胸口像是突然被扎了一下,莫名地揪痛起来。
高星艰难地拨开人群,挤进去。他看见四姐和三姐来来回回地一边奔忙着,一边放声大哭。
很多人聚集在二姐的房间门口,高星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邻居们的面孔。他从人群里钻进了二姐的寝室。
小屋里挤满了人,有人在哭,有人在默不作声滴忙碌着。
几个邻居大婶在往二姐身上套穿着与平时不一样的古怪的衣服。二姐那张惨白如纸的面孔映入高星的眼里,紧闭的双眼,安详的神情,仿佛已经对周围的一切无感。
这一幕,深深滴映在高星脑海,时隔多年,依旧历历在目。
高星楞在那里,头脑一片空白,无法清楚辨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心却是像被什么东西无情地剜去一块肉一样,揪作一团,痛得他呼吸都困难起来。
眼前人影不停地晃动,意识逐渐模糊,高星好像置身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时空里。
没有人跟高星说话,没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像透明人,大家仿佛都看不见他。
其实,没有人顾得上注意他,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一份任务。再说这种时候,谁还会来关心一个小孩子是什么感受呢?大家都公认小孩子是没有感觉的,有感觉也不多,哪有大人的感觉来的浓重呢?
所以,小孩子的感受就活该被忽略。
大家都很忙,大家一边忙碌,一边抹泪。一阵划破空间的悲声自外面传来,两个妇人跌跌撞撞从外面疾步奔来,围在二姐床前数数落落地放声号哭。
恍惚间,那两位好像是远嫁的高星的姑姑。
高星被进进出出的人流给排挤到了角落里。再也看不见二姐那张毫无生气的容颜,前面被围得水泄不通。耳边除了哭声,就是杂乱的呼来喝去的声音。
身边有人压着声音的耳语也一并传入高星的耳中:
“从高崖上摔下去的,后脑勺插进去尖尖的树桩子,血都流干了。刘跛子放羊看见了,把她背回来,刚到家放下来就落气了,不中用了。”
“可怜的娃,她还晓得撑到家了才落气。可惜他爹都没能见她最后一面,他爹才想不过哟,人都昏死过去好几次了,现在都起不来。”
“说的是呢,这么争气的姑娘,将来是当国家干部的材料,眼看着她爹迟早要跟她一起进城去享福的。唉,可惜了。”
“谁说得准呢?这就是她的命也说不定。个人的命早就定了,可见你就是拼了命地去折腾也没用。”
“唉,想不到小雪这姑娘到头来是这么个苦命的结局。”
“嗯呢,这娃天生命不好。主要是太出挑了,太冒尖了也不是好事。娃还是生得丑丑笨笨的长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