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等到张尧帮他揉好脚踝,腿侧的瘀伤也都上好药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张尧原本打算洗个手就开车回去,黎锡却觉得没几个小时就要上班,不想他再浪费已经不多的休息时间。
于是张尧留了下来,黎锡正纠结要不要让他睡到床上,张尧却指了指他身边戒心十足的猫,一脸惹不起躲得起的态度抱着毯子过去了二楼他当作客厅的,有长沙发的房间里。
沙发不算窄,何况张尧很瘦,再窄也能睡下,但长度实在有些勉强,倒让黎锡觉得自己留人的念头有些冲动。
他也不想想,张尧一个做警察的,破案熬夜起来哪有什么挑挑拣拣的工夫,搁哪儿其实都能凑合着眯眼休息一会儿。
但张尧已经坦然地去沙发上休息了,此刻要把走到另一头的人喊回来,黎锡一怕扰民,二来也觉得这样矫情。
黎锡眨了下眼睛,歪头看向床边的张尧,问:“几点了?”
窗帘拉着,但天应该亮起来了。
张尧环在黎锡头上的手臂动了动,答道:“七点多了,收拾一下要上班了。”
黎锡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能耽误一下,快一点儿冲个澡吗?身上都是汗。”
张尧痛快地点头道:“行,不怕耽误,我今天上午主要是询问一下受害者的社会关系,你待一会儿再洗,等身上汗褪了。”
黎锡“嗯”了一声,张尧又问:“腿上疼得厉害吗?”
黎锡动了一下,摇头道:“好一点儿,脚踝也不怎么痛了,张老师推拿的手艺不错啊。”
训练时磕碰扭伤都是常事,张尧早就习惯了。
但给别人揉脚踝却是第一次,张尧抿了下唇,没告诉他自己其实是头一回。
黎锡和他说了几句,心情悄然好了许多,便自然地松开了攥着人家拇指的手,撑坐起来看了看房间问:“我的猫呢?”
“我开门进来她就跑出去了。”黎锡松了手,张尧也就顺势从床边站了起来。
那应该是自己去厕所兼吃早餐了,黎锡起得比平时晚,而煤球有非常准时的生物钟。
黎锡“哦”了一声,掀开被子便要下地,张尧站在旁边护着,看他可以自己走路才放下心来,黎锡去衣柜前找衣服,他就跟在身后问:“附近有卖早点的地方吗?你去洗澡,我帮你买点儿吃的去。”
黎锡确实饿了,点头道:“出去往南走,过了绿化带就是超市,超市下面有很多卖早点的。我想喝豆浆,甜的。”
被黎锡转过脸来的笑容甜到的张尧清了清嗓子,提醒了一句“你走慢点儿”,便抄起自己的外套往楼下去了。
这个钟点儿的上班族大多起来了,张尧拉开门下楼,楼下某房间的租户也正好准备出门,瞧见陌生的面孔,下意识地问道:“请问您是……”
租户年纪不大,询问也是出于安全意识,张尧便礼貌地点了下头:“我是上面这位的……”朋友。
——“他是我同事!”
黎锡从二楼弯下腰来,瞧见分租的室友露出微笑,大方地解释道:“没事儿的,这位是我工作同事,吓到你了吗?”
……我很吓人吗?
“同事”张尧抬眼看向楼上笑容灿烂的黎锡,后者解释完了,也正低头看他,还伸出一只手来示意他接东西:“外面好像风大,你戴个围巾吧。”
来自同事的关怀。
张尧扫他一眼,觉得自己刚才被人握住拇指可能都是幻觉,接过垂下的围巾,谢谢也不说了,越过分租的室友,径自走了出去。
研究历史的学者挖掘出的某块儿苏美尔时代的泥板上,有最古老的文字写下的最早的名言。
——仆人所在之地必有争吵相伴,理发师所在之处必有毁谤传出。
流言无时无处不在四散,这是人类从古至今最为漫长的一项坚持。
比如今天早上,凶案组尧队载新来的法医坐一辆车双双迟到,就震惊了包括段行在内的多半打的同事。
段行开始认真地思考,他们尧队那句“知道但不认识”可能是框自己的。
而在电梯里听到他们可敬的尧队用和平时相比较,温柔了起码五个度的语气问黎锡晚上等他下班送他之后,段行脑内地震般的肯定:这俩一定不止是认识的关系!
点头答应,到了层数独自走出电梯的黎锡倒是在暗暗纳闷儿,早上去买早点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语气倒像和昨天白天似的生疏了?自己……哪里惹到他了吗?
黎锡不明就里,段行希望自己没搭上这趟电梯。
弄得两个人胡思乱想的张尧倒是云淡风轻的,出电梯之后偏头看向自己的手下,问:“何菁到了吗?”
何菁,是他们昨天肯定被害者的身份是刘杨之后,给刘杨寄明信片的女人。
段行连忙点头,指了指2号审讯室:“刚到,要不是为这个我也不会看到队长您的车就去楼下催您呢,嘿嘿。”
张尧往自己的办公桌走,又问:“她看上去态度怎么样?”
段行想了想总结道:“呃……看着有点儿懵,估计是刚从飞机上下来,整个人也挺累的,还没琢磨过味儿吧。不过……这个叫何菁的姑娘倒是……真挺漂亮的。”
“真挺漂亮”这四个字很有点儿灵性。
这四个字作为对比的,就是被害者刘杨相貌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