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的脚步声慌乱起来,在这偌大的宫廷之中回响着。
二公主一人独站在门前,周围的人影穿梭,没一个敢撞到她身上,她却像被定住了。
皇后……死了?
无数道重叠的话像符箓上的咒语铭文一般,海潮一样向她扑来。
“为了唐家”“你也受利”“我对得起她”
最后都化为一句虽低,但振聋发聩的——
“小心亦昶!”
二公主扶着身旁的柱子,随着宫女的一声叫,她恍惚地重重晃了晃。
……
姜琮月和薛成琰接到消息,冒雨赶向宫中。
她接着薛成琰递过来的笠帽,匆匆说:“二公主什么事这么着急,立刻叫我们进去,只怕出大事了。”
天上一声惊雷,炸响在层层乌云之中,雨忽然就哗啦啦地变大了。
姜琮月踏上马车,心内不安定,按着笠帽抬起头看了看天边,那里皇城的一角轩峻巍峨,在暴雨中,被冲刷得发黑,丝毫不见金碧辉煌,却像一个吞噬生机的魔窟。
“成琰,我有些不安。”她按着被风吹动的帽檐,凝望着黑色的翘脚,喃喃道,“我觉得皇后,可能出事了。”
二公主的侍女在宫门口迎接了他们,迅速带着他们走进一间小耳房。
薛成琰收着伞,凝眉看着二公主,问:“发生什么了?”
“皇后死了!”二公主的眼眸映着烛火,仍然惊魂未定。
两人都吓愣了,姜琮月手中的笠帽掉到了地上,被风又吹了吹,扑腾翻滚了一圈。
想到皇后那张阴冷的面孔,她失声问道:“病逝的?”
二公主摇摇头,死死攥紧手里的灯笼杆,两眼仍然透着慌乱:“她说是被陈贵妃捅死的,可我不信!”
“陈贵妃哪有这个胆子!”
两人都错愕了,越发没明白事情走向:“陈贵妃?怎么可能是陈贵妃?!”
与陈贵妃相处过的人都知道,这个人最是淡然不过,对皇后唯命是从的,生怕掌管宫事的责任落到自己头上。
她就是被大皇子夺舍了,也不可能去捅死皇后啊!
二公主道:“先别忙着惊讶,听听她说话。”
她回头看了看,一个宫女低着头走出来,手仍在微微发抖,眼中藏匿着不甘和恨意,轻轻抬起头来。
“月屏?”姜琮月失声叫她,这是皇后最心腹的宫女,她在皇后身边天天见,怎么这个时候不给皇后守着灵,跑到这里来见他们?
“凤梧宫里闹起来之后,她就悄悄来找我,跟我说了些话。”二公主转头看向她们,也没搞懂其中的关联,却十分清楚事情重要性。
于是她趁乱赶紧叫人请了姜琮月他们俩进宫来,悄悄在此会面。
月屏看见姜琮月就跪了下去。
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起来道:“皇后娘娘让我在她去后,来找姜小姐!”
姜琮月愣了,彻底是愕然。
皇后让心腹宫女找她?她想不出这有任何联系,难道她伺候过皇后几日,就算是皇后的自己人了?
月屏继续说:“各位贵人请听奴婢说,奴婢知道此事事关紧要,不敢再耽误!”
她开口第一句就语出惊人,表情坚毅:“娘娘是自尽的!”
屋里的几人吓了一跳。
薛成琰沉下脸,四周看了看,把窗户关严实了些,亲自去窗边守着。
月屏忍着泪,飞快地道:“娘娘让奴婢转告姜小姐,大皇子的借口是假的,他绝对不是因为嫉妒才害二公主,这是他谋取皇上怜惜的借口!他根本不在乎皇上宠爱与否!”
几人悚然一惊,惊愕地看着这个侍女。
“这是他一早就计划好的,杀二公主,陷害皇后娘娘,推陈贵妃为后,若是败露,就假称自己渴望亲情,引得皇上怜惜。”
“娘娘说,他如今被封肃王就是皇上怜惜他的证据,商柏城极其紧要,打仗赢了,他能从贸易获利;打仗没赢,他能用后勤资源要挟薛将军。”
“皇上想改编伏波军,架空薛将军手中的势力,既然上次御前争辩,薛家和大皇子已经成仇,不如就派个有仇的过去坐镇,掣肘薛将军!这样薛家永远无法在西北扎根!”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这个面露坚毅的丫鬟。
满脸都是震愕!
丫鬟声音虽发颤,口条却很顺,一字不漏地、含着泪、忍着恨与惧怕,将皇后娘娘的话原样背出来。
姜琮月这才发现,皇后器重月屏,果然不是没原因的。
她惊魂未定地沉下脸色来,闭了闭眼,迅速地动脑子想着。
皇后为什么要找她?
她们明明在赐婚一事上闹得剑拔弩张,如今找来也太诡异了。
恍然间,她忆起当初推断的一切,改编伏波军、封肃王、商柏城的用处……均是与月屏所说的一般无二,这其中唯一有差别的,就是皇后告诉他们大皇子是装的。
根本连发配去西北也是他的计划之一!
大皇子根本没有得到惩罚!
姜琮月由此一怔,随后,渐渐明白了什么,她为什么要找到自己。
“皇后娘娘,和元后说过什么?”她若有所悟,问道,“还是……她和陈贵妃有不可调和的龃龉?”
月屏听到这里,顿时再也没有一丝排斥,当即给姜琮月重重磕头。
“姜小姐,奴婢没找错人!”
“没错,娘娘不喜欢陈贵妃,这次是栽赃她的!”她口齿清晰,满是恨意,以皇后的遗愿为己任,“按照大皇子的谋算,若是陈贵妃毫无差池,等娘娘病逝之后便铁定是她做继后了!”
“到时,大皇子身为中宫嫡子,做什么不是名正言顺?别说顺理成章地回京了,就是杀回来登基,也没人和他抢!”
“娘娘辛辛苦苦多年,在宫中经营,怎么肯将这个位置拱手他人?况且亦昶心胸狭隘,他若是成了嫡子,更甚至登基,我们唐家,还有二公主,包括薛家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她说话声声泣泪,掷地有声。
这些人都已经和大皇子成仇了。
尤其是在场的几位,正是大皇子最恨的人。
姜琮月听得震惊,还有些恍惚,还是不敢置信皇后因为这样主动选择以身入局。
“所以……娘娘就,这样断了陈贵妃的路?”
她还是觉得太震惊了,除了自杀栽赃,还可以慢慢想其他的办法,居然就这样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送上了黄泉。
月屏低下头去。沉默良久,她终于说:“还有一件事,姜小姐也猜对了。”
“娘娘曾向元后保证过,元后走后,做皇后的只能是她。”
“只要她保证这件事,元后就保她做继后。”
……
沉默之中,月屏俯身说:“娘娘时日无多,怕,不能践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