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松开了抱着龙心胳膊的手，咬牙开始凝聚水墨，将刚才丢出去的鱼叉重新凝聚起来。

窒息，寒冷，人们厌恶的目光。

一幕幕令格蕾丝害怕的回忆不断翻涌上来，像洪水一样把她吞没。

她凝聚出了鱼叉，却浑身颤抖着，双眼紧闭。

源自死亡的恐惧，是人类永远无法抵抗的。

只有坦然的面对，将死亡迎接，以生命主宰的姿态，来傲视这个本该低劣的家伙。

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了格蕾丝肩头，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察觉到是谁之后。

她的眉头舒缓下来，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向面前投来肯定的龙心。

“我…”格蕾丝嗫嚅道。

“不用害怕，格蕾丝，人类永远站在我们的背后。”

“而我，会站在你的身边，直到我的魂魄熄灭……”

龙心真诚的眼眸中带着微弱的光芒，他将手从格蕾丝肩上拿开。

转身唤来镇魂伞，朝着废墟尽头走去，一步步的往上走着。

水墨在他身边汇聚，给他编织黑暗的斗篷，金色镶边的华服与黑曜石光泽的桂冠。

格蕾丝眼看龙心慢慢走远，立马拿着鱼叉跟了上去，手里的鱼叉和记忆中贯穿双腿的鱼叉，已经无法再次重叠。

只有带着怨恨的那个格蕾丝，她手里的鱼叉，才能和自己手上的鱼叉交叠，合一……

“龙心！”

水墨构建出废墟瓦砾形成的向上的阶梯，绵延不断，龙心自顾自的向它的尽头走去。

周围的水墨捏造出无数以骸，它们纷纷向龙心扑去，在即将扑咬到他的时刻，镇魂伞突然从龙心手中脱离开来，将攻击挡下。

雨点般袭来的以骸，被镇魂伞游刃有余的阻挡，纷纷从长阶上落下，坠入深渊。

格蕾丝向下望去，脚边不知道何时已经完全被空洞侵蚀，只留出一条通往龙心身边的单行道。

周围是以骸环伺的深坑，布满了以太结晶，不断有巨型以骸从四面八方涌来，朝着脚下的阶梯攻击。

震动得非常摇晃，格蕾丝赶紧朝着龙心奔去，可龙心也越走越快。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快要从格蕾丝的视野中脱离。

“龙心！”

“不，不要！”

泪水止不住的，从格蕾丝眼眶中奔涌出来。

眼泪模糊眼眶，阻碍了视线，什么也看不清……

绝望的闭上眼睛，格蕾丝一脚踏空，坠向嗷嗷待哺的以骸群——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再一次失去所有？

空洞，是空洞！

格蕾丝内心的愤怒超越了恐惧，那个屠戮了周围所有人类的渔女，她声音，她的疑问，在格蕾丝脑海中响起，

“为什么鱼儿不能说话呢？”她如此问道。

“因为沉默，让鱼儿变成了任人宰割的动物！”

两道女声交叠在一起，异口同声的回应到。

将格蕾丝淹没的以骸潮中，突然翻涌出迅速上涨的海水！

以骸们在空洞中基本都是陆生习性，哪里见过这种东西。

在海水中拼命挣扎，扑腾，不得不放弃了刚刚坠入下来的“食物”。

海水淹没到长阶的最底端，一道身影从水中跃出。

身穿简约布裙，扎着麻花辫，背着竹篓，手握鱼叉的格蕾丝落到阶梯上。

“我知道我知道~”

“要救你的小情郎嘛…”

“早干嘛去了？”

“一柄鱼叉也能吓到你，真是软弱。”

格蕾丝抚摸着手中的鱼叉，把它贴在脸上，像宝贝一样仔细摩挲着，一边又自言自语道，

“那些村民都应该被杀死，渊主应许我的~”

“爸爸妈妈呀……”

“也死了——”

“哎呀！”

“不是我杀的！”

“我明明留了他们一命，他们自己跳进海里的，这也能怪我吗？”

“呼~”

“渊主的力量是这样用的，我只教一次！”

格蕾丝说完，脚尖竟然慢慢离开地面，腾空而起。

浮在半空中，格蕾丝再次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老伙计鱼叉，然后吻了一下，

“去找我们的爱人？”

“嗯哼，小姑娘又脸红了……”

一边自言自语，格蕾丝一边将鱼叉朝着无尽的长阶梯尽头的方向投掷而去。

鱼叉的轨迹和鱼叉本身，在格蕾丝眼中清晰可见，甚至能穿透一切阻碍。

“瞧啊，它刺中了那个人的胸口~”

“！！！”

格蕾丝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又拼了命的朝着阶梯尽头的那道身影跑去。

那个被贯穿胸口的身影踉跄了一下，走动的速度骤降，却没有停下。

格蕾丝原本浮在空中的身体落到地面上奔跑起来，一边眼噙泪花，一边又面带笑意。

看上去说不出的怪异。

“哒~哒……”

“哒——”格蕾丝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这样跑起来好慢呀~”

“不如跟着我……”

“像这样~”

格蕾丝一边掉着小珍珠，一边挑逗般的自言自语着。

奔跑之中，她的双腿渐渐离开地面，腾空而起。

格蕾丝不适应的往前踉跄扑倒，却还是浮在空中。

“啊哈~”

“不记得水渊中感觉了吗？”

“渊主可是会不高兴的~”

格蕾丝一边调笑般的说着，又突然在空气中，像鱼儿一样游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朝着一个人的身影。

（洄游，格蕾丝的1阶技能，在空气中以鱼儿的姿态游动，对冲刺路径上触碰到的生物叠加30%「1阶」，50%「2阶」的水汽。）

“不要忘却至暗之渊……”

“那是鱼群们…最后的……”

格蕾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与此同时，格蕾丝眨着眼，将脑海中另一个声音摒弃，放声嘶喊道，

“龙心！！！”

与之相对的，那道被鱼叉刺中胸膛的身影听到这声音后果真停了下来。

却在片刻后往前跪倒，身躯无力的垂落下去，身前贯穿的鱼叉阻碍着躯体往前倒去。

于是，这副躯干便侧着，朝着阶梯的一边倒去，从碎石瓦砾构成的阶梯上滑落。

向着深渊下坠落，阶梯最底下，是以骸群挣扎的海面。

它们即使看着“食物”落下，也顾不上了，只有扒拉着周围的同伴，才能浮出水面，感受到空气。

一个黑影快速追上坠落的身影，两道影子交叠在一起。

“扑通——”

重物落水，溅起水花和波涛，将入水处的以骸们挤开。

瞬时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凝滞起来。

化作灰白色的雕塑定格停止，只有海面下，仍是暗流涌动的水渊……

“龙心……”

“这次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格蕾丝闭着眼睛，内心的声音在空荡，黑暗的水渊中响起。

两人的胸膛，被同一根鱼叉“穿”过，水墨构成的血液从他们的伤口处溢出，染红周围的海水。

“咕噜噜……”

“死去”的龙心突然又苏醒过来，落入水中的窒息感让他本能的扑腾。

“唔！！！”

格蕾丝猛然查觉到这个人尚且存活，怀里的这个人猛烈挣扎起来。

就像，就像刚刚溺水的人一样——

于是她睁开眼睛，猛的抱紧怀里的男孩，像鱼一样，朝着海面游去……

海面上，是夜色开始笼罩的晴朗天空，被海洋席卷的以骸群，和无尽延展的碎石瓦砾长阶也消失不见。

两人又回到了熟悉的海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