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是一个商人,走南闯北,各地都有一点点……呃……人脉?我西北的线人早先传来消息,说军营有异动,卫茗手持完整虎符,集结了十万众兵马,入关直奔京城。”
谢玿当即反驳道:
“这不可能,如此庞大的行军队伍,京城怎么可能不收到消息?”
濯王摇摇头,斩钉截铁道:
“这有可能,谢玿,你别慌,冷静。若是皇帝密诏,那必定不会叫沿途州府将此事上报,目的就是要瞒住整个朝堂,这是早有预谋。只不过,我算是意外之喜。”
谢玿此刻浑身发颤,身体里的血凉的厉害,听见濯王的话,谢玿强迫自己冷静。缓了一会后,他问道:
“此事我已知晓,第二件事呢?”
濯王观察了下谢玿的表情,见他眉目严峻,看着还算是冷静,才道:
“第二件事和你有关,谢玿。”
“南诏联合周边诸部落对我们宣战,莫儿依,也就是怀化将军,已经投敌,卫老将军现在和敌军对上了,这个消息这两日也会抵达京城。”
谢玿感觉脑子里被塞了一团浆糊,仿佛在听故事一样,他攥紧拳头,沉声问道:
“此事和我有何关联?”
濯王看了看谢玿的面色,毫不夸张的说,惨白。
濯王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他道:
“早先我说过,一个人不会莫名其妙突然要对付你,如果是,那他一定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我告诉你,那位天师大人在入宫之前,是南诏皇帝的座上宾,你待如何?”
谢玿宛如醍醐灌顶,喃喃道:
“是天师挑起的……”
从一开始,天师就不是只奔着皇帝和朝堂去的,他的目的,是整个天下。
一个把天下作为自己目的的人,又怎会只拘于一个仅听命于莫氏的大汉?
“不对,”濯王道,“是天师挑起的,但是却是以你的名义。”
谢玿此刻混乱至极,问道:
“我的名义?”
“正是。”
濯王叹了口气,安抚性地拍了拍谢玿的肩,对他道:
“商人,两地往来,最自由,也有利可图,是你的妹婿,于利。他似乎与南诏勾结,为他们提供军饷,你的妹妹谢嬛,及两个外甥,此刻也都在南诏。”
听到于利与谢嬛的名字,谢玿整个人如遭雷劈,明明年前才收到他们的信,说他们一切安好,正月发出去的信尚未有回音,怎么转眼就身陷危险之中?
“这是阴谋,这是陷害,我了解他们,他们不可能做出这等卖国求荣之事……”
谢玿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声音也带上几分哽咽,却深吸两口气,努力平复情绪。
濯王立马安抚他道:
“我知道,这其中定有猫腻,于利确实在边境做生意,眼下南诏放出的消息是,为了感谢于利的支持,他们将奉在这边受辱的你为大将军,救你回南诏,这是不争的事实,并且马上消息就会传到京城。”
谢玿此刻也终于冷静下来,他瞬间抓住濯王话里的消息,分析道:
“我从未告诉过他们我如何受辱,这只能是天师的诡计。”
濯王也知家人被卷入到这种叛国事件里的感受定是很难过,连连应道:
“是是是,我知道。”
谢玿深呼吸,随着胸中浊气被呼出,他的脑子也逐渐清明,此刻正在飞速运转,分析道:
“十万大军入京后,别说逼宫,我们一众人,都在劫难逃。你说的对,我们等不到那一天,既然卫茗十六日才能入京,那必须要今晚行动。”
“第二件事,是逼我上绝路,一旦消息传到,我便是勾结敌军,叛国之罪,只是不知为何是我,只怕是与那所谓天命有关。”
濯王有些迷糊,问道:
“什么天命?”
谢玿看了他一眼,答道:
“灾星之命。”
哪有什么皇命,从正道算出皇命开始,害了谢皦,害了谢伯远,如今又是谢嬛和于利,甚至连累天下一众百姓,果然是灾星。
谢玿自嘲道:
“只怕是天师看中我这灾星之命,利用我搅乱大汉内政,逼我与皇帝走上对抗之路,叫我等民心失守,士气溃散。”
“且不论我结局如何,在这内部一片混乱之际,他早在南诏布下杀招。只怕天师与南诏皇帝的交易,是他击溃大汉朝廷,南诏趁机进攻,攻城掠地,若是能灭了大汉,再好不过。”
他越想,越觉得天师当真布下一个弥天大网,将整个天下卷入战火与压迫的痛苦之中。
哀鸿遍野,生灵涂炭,只怕才是天师真正乐意看到的。
“不止,不止如此,十万大军,龙虎关驻兵也才三万,卫茗不可能将龙虎关守军全调走,那是西北要塞。他定然是从一众关卡调兵,边城、朔城、离人坡,还有各州府调兵,西北全域驻军总共才十五万。”
谢玿越说,脸色越白一分。
“此刻西北守备空虚,不,几乎说是,敞开大门。胡人铁蹄,可直通阳关。”
谢玿惶恐地问濯王道:
“你有西北其他消息吗?匈奴如何?摩擦如何?”
谢玿此刻已完全不信任朝廷的传报系统,那已经被皇帝亲手剜去双目。
濯王摇摇头道:
“匈奴此时正在内乱。”
谢玿将话接过去:
“可一旦统一,南北夹击,内外失守,便是大汉覆灭之时。”
濯王此刻也沉默无言,面色沉重,想到那位他从没见过的皇帝哥哥,濯王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来:
“疯了,真是疯了。”
“抱歉谢玿,我一直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我天真的认为我有时间与你游戏。”
谢玿看向他,濯王语气里满是歉疚,坦白道:
“我一直盯着南诏,我明知南诏有异象,却没有及时告诉你们。我亲自到南诏去探查情况,在我终于亲眼看见战火燃起,我才幡然醒悟。与此同时我收到了西北的消息,我再缄默,一切就晚了。所以我才日夜兼程,赶来见你。”
“谢玿,我很欣赏你,但我更挂念我的侄儿,我不可能放任他死在这场动乱里,所以我必须出手。”
濯王想到禤蔚傻笑的模样,想到他频繁的家书,一笔一划字里行间的认真,濯王便十分愧疚。
“禤蔚是个可怜孩子,我把他送入京城,只是作为和皇帝的联络手段,我不甘心只是岌岌无名的闲散王爷,禤蔚本来只是我插手朝政的一枚棋子。”
濯王顿了顿,低声道:
“本来,只是本来。”
谢玿见眼前之人落寞下去的目光,以及随之佝偻的身形,微微叹了口气。
濯王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对谢玿道:
“我不会去见皇帝,若被抓了,我就什么都没了。我手上有些兵力,无论是投身与南诏的战事,还是远赴京城,我都无怨无悔,我现在只想要保禤蔚平安,若可以,也保大汉平安,我无意叫这烽火满天下。”
濯王低声却坚定有力的话语仿佛化作一股温泉,流淌过谢玿的内心,叫他逐渐坚定,顿觉力量充沛。
其实还有一线希望。
谢玿如此想着,对濯王道:
“臣替天下感谢王爷大义,眼下我们并非走投无路,我们还有一个选择——今晚逼宫。”
濯王看着谢玿,谢玿的目光无比坚定:
“我们只能在十万大军到来之前,将皇宫、朝廷的控制权握在手中。届时皇位易主,重建朝堂,遣卫茗速回边关,上下一心,共御外敌,这是我们唯一的胜算。”
话一出口,谢玿顿了顿,缓缓将另一残酷的现实说出:
“可若失败了,你,我,太子,禤蔚,所有人,都会死。皇帝已疯,天下大乱,也许大汉,也将湮灭在历史的风沙中。”
濯王面色白了两分,道:
“只有一次机会,一线生机,我们只能成功。”
“即使按兵不动,疯帝也不会放过我们。”
谢玿道:
“下赌吧,我们只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