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谢府前停下,谢玿掀帘而出,一抬头,猛然发现台阶上站了个人。谢玿心里一跳,有一瞬间,他以为是资良瑜回来了。
然而定睛一看,台阶上之人身着粗布衣裳,满脸络腮胡子,头发梳得很整齐,被一根发带束在脑后。
这个人的身姿,越看越熟悉。
“爷,我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不对,相比之个月前,要更加沙哑,却显得格外成熟稳重。
谢玿一愣,鼻尖猛地泛起一股酸意,冲得他眼里带上些泪意。
那人朝谢玿走来,谢玿一开口,声音微微发着颤:
“端明。”
“是我,爷,我回来了。”
一时之间,故友重逢的喜悦将谢玿淹没,他其实很开心,连忙将端明请进去:
“外面不便,进去说。”
谢玿命婢女给端明看茶,看着端明满脸的络腮胡子,不禁笑将起来,道:
“你模样变化得有些大,方才我一时没看出来。在外面这数月里,你过得还好吗?”
端明老实回答道:
“走访了些名山古迹,乡野风光,数月来也过得踏实有趣,只是时常记挂爷与小姐,爷要寻之人,恕端明无能,尚未有音讯。”
谢玿欣慰至极,笑道:
“那就好,有趣就好,伦晚之事并无大碍,多年过去也许早已仙逝——怎么突然回来了?”
端明犹豫一番,诚实回答道:
“小姐信上讲了些变故,小姐如今成为公主了,也提到爷的一些事。端明放心不下,总觉得爷能用上我,就回来了。”
说完,他生怕谢玿会拒绝自己,连忙道:
“爷,你们是端明的家人,我想留下来帮你们,无论如何我都心甘情愿,爷。”
谢玿万般无奈,叹息道:
“皦皦啊。”
“端明,我既然已经允你自由身,如今又将你搅入这浑水中,我内心过意不去。”
“端明你听好,也许过不了多久,谢府就会不复存在,你此时入局,只怕会牵连到你。山河大川秀美,乡野民生朴实,你喜欢这样的生活,我们发生什么,都与你无关,你不必太介怀。”
听着谢玿的话,端明心里的难过如怒涛汹涌。
他非为眼瞎心盲,他看得见谢玿乍一瞧见他时泛红的眼眶,看得见谢玿满脸的伤,看得见谢玿身上绿色的官服,看得见挂着素缟清冷空寂的谢府,看得见谢玿归来时无人迎接。
这些他都看见了,他不敢问是谁去世,不敢问谢玿过得好不好,不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怕自己难过,更怕触痛谢玿好不容易藏起来的伤疤。
端明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起身,单膝跪地。谢玿连忙要去扶他,端明却道:
“爷,怎么会与我无关,你们是我的家人啊,是我至亲至爱之人,怎么会与我无关?”
“让我回来陪着您,无论何时,端明永远是您最忠心的属下。”
谢玿的心此刻软得一塌糊涂,曾经站在他身后如坚韧不拔的山一样的少年,现在依然是。
“端明,我……”
“爷,您并没有对不起我,是端明对不起您。是我犯了禁忌冒犯爷,无奈之下弃您而去,我欠您一条命,眼下就让我报答爷的救命之恩。”
谢玿蹲下身子,扶起端明,温柔一笑,可眼眶却笑红了:
“谢谢你,端明。”
“若你想报答我,那去小姐身边,好好保护她。如今我自顾不暇,对皦皦甚是冷落,我分不开心去护她——”
谢玿顿住,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
“应该说,我无力护她。”
“我站在风口浪尖,和我扯上关系,才是害了她。端明,现在是我在求你,好好保护小姐,拜托了。”
谢玿弯腰拱手,朝端明行了一个礼,语气虔诚。
端明连忙扶住谢玿,道:
“端明明白,从现在开始,小姐就是端明的全部。”
谢玿笑起来,拍了拍端明的肩头,道:
“好好梳洗一番,一同用晚膳,瞧你风尘仆仆,定是饿坏了吧?”
“嗯!”
其实端明更想像以前那样守在谢玿身边,但是他知道,守护谢皦,就是在帮谢玿。
谢玿如今无力保护谢皦,这个遗憾,他会替爷填补,两个人都是他誓死守护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