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皇帝突然要春蒐,又要皇长孙祭祀,是天师的手笔,想来没安什么好心,只是不知是冲着谁来的。”
炉子上暖着酒,整个屋子都浸在酒香中,两人虽未开怀畅饮,却也感觉身上发热,好似有些醉了。
资良瑜与谢玿分析道:
“应只是普通射猎,然而皇长孙年纪尚小,又是祭祀,又是找侍读,实在可疑。往坏处想,是冲你来的,则目标便会是伯远。”
谢玿不再看棋盘,抬头,眉头微皱,思量着:
“伯远……侍读……莫非——若是召伯远为侍读,伯远便要搬到东宫去,如此一来,拿捏伯远,便等于拿捏我。”
资良瑜微微颔首,眼神和声音瞬间冷下去,周遭事物瞬间暗下去,他寒声道:
“质子。”
谢玿顿觉气愤,竟如此算计一个孩子,简直荒谬。
若真是冲谢伯远来的,谢玿一想到伯远被拘于东宫,与皇长孙殿下……
……血胆金莲手串?
谢玿此刻竟无奈地笑出了声,没办法似得对资良瑜说:
“血胆金莲手串。”
资良瑜先是愣了愣,随后想起今日晚膳时,见到伯远腕上那一串玛瑙手串,迟疑道:
“伯远手上戴着的?”
“正是,若我没看错,那是皇长孙殿下诞礼,极为贵重,恰好小殿下今日来了。”
谢玿语气颇是无奈:
“只怕是要他入宫为质,能和小殿下在一起,他也会欢欢喜喜。”
资良瑜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沉重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两人几乎可以想象到两个孩子在宫里会多开心,日日腻在一起。
资良瑜此刻内心稍安,和声道:
“想来小殿下极其看重伯远,定是会好生护着他,不会叫他出事。”
谢玿知道这一点,心里的忧虑减轻不少,却仍觉气愤,不平道:
“可凭何叫我伯远为质,我不甘心。”
谢玿抚上心口,眸子微垂,道:
“以伯远的性子,便是殿下不护,也不会惹出什么是非,可我这心口闷闷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伯远不惹事,不代表别人不招惹他,我担心……”
资良瑜安慰谢玿道:
“皇帝忌惮你,故而以伯远为质,他不敢轻举妄动。再者,小殿下与殿下皆亲近伯远,不会有人这般寻死。咱们伯远聪慧,亦不会轻易中招,莫要太担心。”
谢玿强颜欢笑,道:
“希望如此。”
“往后行事,难免要顾着伯远,天师倒是聪明。”
资良瑜怀着一丝侥幸对谢玿道:
“这也只是猜想罢了。”
谢玿认同,轻轻舒了口气:
“只能见招拆招了。”
眼下两人下棋的节奏被打乱,也失了下棋的兴致,资良瑜见气氛有些沉闷,主动转移话题道:
“暖春将至,不日江南草长莺飞,寻个日子,一同出游如何?踏青赏景,好久不曾这样一起走走。”
谢玿莞尔,眼里流露出向往,好似已经看到那副场景。他道:
“待到京中白雪消退,山花烂漫时,你我携手同游,称上一壶好酒,走走停停,寻荫为屋,席地而坐,闲聊家常。”
资良瑜眼里只有谢玿,看得失神,不自觉道:
“甚美。”
谢玿耳尖被这二字激得通红,他起身,左手刚提起酒壶,又被烫得一松,酒壶脱手,跌入炉中,一盆炭被浇熄,升起带着浓郁酒香味的白烟。
谢玿缩回手指抱在胸前,颇有些龇牙咧嘴,疼痛感让他忍不住耸起肩。
资良瑜瞬间凑上来,皱着眉拉过谢玿的手,还没看见那通红的指腹,他就满是焦急担忧,一看见红肿的手指,资良瑜别提多心疼了。
“你就是笨蛋。”
资良瑜有些气闷地说完,便将谢玿的手拉到唇边,小口吹着凉气。
看着资良瑜的样子,谢玿手上的疼痛减轻不少,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资良瑜,脸上的笑容起来了就没再下去。
资良瑜注意到谢玿的眼神,心瞬间软下去,要化作水了,他心疼地问到:
“疼不疼?”
谢玿下意识点了下头头,随即又摇摇头。
资良瑜无奈,柔声道:
“等我。”
便快步出去,不多时,他端着一盆冰水回来,抓过谢玿的手,掀起一点袖子,与他一起浸入水中。
资良瑜问:
“冷不冷?”
谢玿微微打了个寒战,道:
“冷。”
资良瑜似乎轻哼了一声,笑道:
“忍着。”
谢玿看着资良瑜,随即视线下移,落在资良瑜衣裙上那一团水渍上。
一定是端着盆水走得太急,才泼了些到身上。
屋子里炭火熄了,良瑜比我更冷。
见谢玿有些走神,资良瑜问到:
“方才怎么走神,这般不小心烫着自己,抹布就放在一旁。”
谢玿有理有据,直视着资良瑜的眼睛,那双桃花眼仿佛在勾人,如魅妖般摄人心魄,只听他无辜道:
“因为你撩拨我。”
奈何资良瑜是个不中用的,架不住谢玿的眼神,眼下到底是谁撩拨谁,连忙投降道:
“怪我。”
目光触及资良瑜泛红的脸颊,谢玿不禁笑将起来,逼近资良瑜一步,湿漉漉的手径直抓住资良瑜的衣服,微微仰头便衔住他那两片如桃花般的唇瓣。
轻咬,舔舐,舌尖缠绵,还想要更多。
此时哪里管得上手上烫伤如何,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至理名言,诚不欺我。
两人吻的难舍难分,后退时,资良瑜撞倒炭盆,身体一下重心失衡,拉着谢玿便往下摔。
屋里扬起好一阵尘灰,谢玿坐在资良瑜身上,周遭一片乌龙,却没影响谢玿半分,他看着变成一张花脸的资良瑜,忍不住笑出声。
随即谢玿压着资良瑜,便开始毫不顾忌地亲吻。
资良瑜一张脸通红,等谢玿亲够了,他推开谢玿,指了指四周道:
“我来收拾。”
谢玿意犹未尽,坐在资良瑜身上,既没退开,也没继续。他的目光忽而落在那把剑身上,脑中灵光一闪道:
“来舞剑吧!你还想看吗?”
资良瑜顿时诧异于谢玿跳脱的思维,这种状态,怎么像喝醉了?
资良瑜看向地上沾满灰的酒壶,瞬间觉得世间无奇不有。
此番谢玿已起身,拉起资良瑜,抽出宝剑,在手中掂了掂。
资良瑜朝院子里一看,空中纷纷扬扬,不是落雪又是什么?
于是他拉住谢玿道:
“谢玿,下雪了。”
谢玿却挣开他的手朝门外走去,回眸冲资良瑜灿烂一笑道:
“雪中舞剑,一定美极了,你信我。”
事实证明,世间没有比这更美的了。
青年取了发冠,束起马尾,手执长剑,右手一抖,寒光一闪,剑尖直刺飞雪。此时白雪随剑而动,带起一阵一阵爽快的凉风。
橘色的灯光,照着飞雪,照着雪中铮然起舞的人,明亮的眼眸,成了寒夜唯一的暖色。
少许雪花,稀稀落落点缀在青年发上,这一舞,似从青葱到白发。
资良瑜站着,看得入迷,看得痴了,一滴清泪自左眼滑落,他却没有察觉,看着看着,就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夜里入梦,见桃花三千,落英纷飞,剑光四溢,少年在桃树下翩翩起舞,他们在花海中相欢。
梦虽醒,那画面却刻入心间,他直愣愣地躺着,最终笑了笑,直面身下湿冷。
高高在上清冷无欲的神明,丢掉最后一丝神性,陷入欲望之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