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这是何意?”
谢玿沉声质问。
思吉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
“你既不信,何必多问?”
谢玿并不因此而恼怒,反而面色和缓,淡声回应道:
“既知我不信,长老何必多言?”
思吉知终究是劝不动他,复叹了口气,闭嘴不再多言。谢玿便行礼告退,行至门口,谢玿驻足,略微偏头侧眸,有意道:
“长老,您真是……糊涂了一世啊。”
思吉闻言一怔,心里苦笑不已。原来,谢玿都知道了啊,他和谢玿一样,都明白最好的路该怎么走,可都愿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像谢玿放不下王玢,他亦放不下那墙头花丛上,言笑晏晏的杜英吉。
思吉长叹一声,呼去胸中尘浊,他定定地坐着,神色安详,心事随往事而去。窗外春色迷人,却唤不起思吉眼中的清明。弥留之际,他听到一个带着哭腔的女音问他:
“那你呢?叫我放下你,你又为何不放下?你又何苦叫思吉?思吉长老,你为何放不下她……”
英吉……英吉啊……
待谢玿听到端明来报:“净眼寺的思吉长老,昨日圆寂了。”他右手一颤,在奏折上留下一大团墨团。谢玿淡淡地应了声,垂眸盯着那团墨迹,目光略有些凝滞。
天玑照常坐在书案一旁,她早已忘却昨日与谢玿的不愉快,现下听到这个消息,想来谢玿与思吉长老算是故交,她立刻小心观察着谢玿的表情。见他虽面色未变,眼神却透着悲伤。
见谢玿无半点表示,天玑也琢磨不透谢玿的心思,但她总想为谢玿做些什么,比如,红袖添香?
天玑起身,伸手,欲替谢玿磨墨,谢玿突然问道:
“公主,是想练字吗?”
这谢玿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天玑干笑两声,道:
“久坐有些乏了,不过是起来伸展一下筋骨。”
“公主日日待在书房,的确需要多加运动。不若公主到院里散散步,花开得正好,无人欣赏,空自落罢了,倒是可惜。”
天玑被谢玿说得心动,于是,六公主被顺理成章地请了出去。
天玑前脚刚走,端明后脚即来,去而复返,必有要事。谢玿淡声问:
“如何?”
端明答:“事无巨细。”
谢玿手中笔一顿,好一个事无巨细!不由得嗤道:
“皇宫里出来的,怎会是善类?陛下正乐着吧?他生养了个好女儿。”
端明有些担心:
“爷,咱对公主,还是稍做防备吧!”
谢玿闻声挑眉,问道:“我偷了吗?”
端明老实答道:“没。”
“我抢了吗?”
“没。”
“我贪了吗?”
“没。”
“我是结党营私、还是觊觎他的江山了?”
“……没。”
“那有何可防?我不偷不抢不贪,连这权力,不亦是他们一点一点吐出来,送到我手上的吗?谢某身正不怕影子斜。”
端明欲哭无泪,这样才可怕嘛,爷!您这城府和手段,鬼见了都要畏惧三分,让人不得不防啊!何况是独坐高台的帝王,日渐成疑。
当然,这番话,端明打死也不会说出来,人生苦短,爷那阴晴不定的性子,他早摸得透透的。至于天玑公主,若非身份特殊,爷不至于同她虚与委蛇。
谢玿摆摆手,端明行礼退下。谢玿垂首办事,听见门开的声音,谢玿气笑了,只当是端明忘性大,有事落下未曾汇报,抬头道:
“你怎么……公主?”
谢玿不解地看着天玑,随即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茶盏上。天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解释道:
“我怕驸马渴了,就……就……”
“公主何时过来的?”
谢玿这话问得没由头,天玑不得其解,如实回答道:
“才刚。”
谢玿听罢“嗯”了一声,双手接过天玑手中的茶盏,温和一笑道:
“有劳了。”
天玑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笑眯眯地看着谢玿捧盏微抿,内心生出成就感。
对于谢玿而言,日子平淡,不过是家中多一人,枕头分一半,责任多一点。如今他能理解王玢对罗姶的感情,是照顾,就如同他照顾天玑一般。
而对于天玑而言,生活新奇充实,心悦之人在身旁,日子再平淡也别有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