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问,轻声问道:“照你这么说,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听到无涯的话,南宫皓月原本正在倾听风声,但也很快回过神来。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缓缓地回答道:“嗯,这些年我走过许多地方,见过江南那如烟似雾的细雨,领略过大漠那如血残阳的落日余晖;感受过北荒那漫天飞舞的寒雪,攀登过齐天那高耸入云的山峰;目睹过云海翻涌的壮阔景象,欣赏过暮光映照下天空呈现出的紫色美景;体验过巫山深秋时节的清冷寒意,踏足过永不冻结的冰河之上;见识过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壮观瀑布,徜徉于绵延十里的海棠花海之间……”
无涯听着她的描述,不禁心驰神往起来。那些从未涉足过的地方,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幅幅绚丽多彩的画面。
他满怀憧憬地追问道:“去过如此之多令人向往的地方,那么在你心中,最喜欢的究竟是哪一处呢?”
南宫皓月稍稍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望向远方,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她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口吻说道:“要说最喜欢的地方,那便是每当清晨卯时推开西边窗户之时,便能看见那一树树娇艳欲滴的海棠花竞相绽放,还有那一汪莲池,以及门前那如轻纱般的云雾,再听到鹤唳九天之嚣,那才是我一生所愿。”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不自觉地洋溢起幸福的笑容。因为在她的心底深处,那个被称为祈雨阁的地方,始终是她心灵的避风港。
每次从梦中醒来,只要想起那里的一切,她都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宁静。
“我没你活的这么久,你说的这些,我也是只见过寥寥,不过你看过便好,那就说明,你所说这些,都是六界存在的,有朝一日,我总能在别人口中听到。”他似笑非笑,同她一道向前看去。
“会的,总有一天你会到我说的地方,看遍那些风景人情。”
也不知如今几时,雨下了几时,天空依旧昏暗无边,南宫皓月随慕蓉几人搜走下山去。
她踩着伯兰流下的血水,依旧泪流满面,无声泣泪。这些小东西,没有人知道他们有多痛苦,在被烧死的时候有多绝望。
再次来到伯兰的部落,这里经慕蓉和诛颉打点,已经大致恢复了些从前,只是再没有从前那些伯兰的欢闹声。
无涯抱着旗帜包裹的尸骨,埋在了榕树洞下,这片森林曾经的骑士,在此安眠,希望飞鸟不再将他们打扰,花草重新在坟前馥郁。
诛颉的短刀掘开的土穴,慕蓉寻来的干草,无涯将他们尽数送入坑中,重新盖起一层新土。
慕蓉落泪问道:“他们睡在这里会得到安生吗?”
无涯庄严肃穆,“会的,就像落叶归根,他们回到了原始的诞生之地。”
诛颉不假思索道:“伯兰诞生于森里,这里只是他们的栖息之地。”
无涯点头应着,纠正道:“对,就像人睡了一觉,明日又会睁眼起床一样。”
南宫皓月起身,想起还有天菁长老的尸骨,此刻还在西山上经受风吹,有些残忍,于是摇身飞走,还不等三人惊讶,她有些回来了,手里带着天菁长老的遗体。
好不容易止住哭声的慕蓉,又不经意间落下眼泪,她扭过头不再看,可心中依旧一阵酸楚。
“长老,你们回家了。”南宫皓月柔柔看着他们,将他们安置在了一块,盖上新土。
南宫皓月插上一株雨后的新芽,一夜之间,树木尽数恢复生机,而这一枝,是经历一夜风雨雷电,冒险长出来的秋芽,就像绝境逢生的蔷薇开出了花蕊。
诛颉道:“希望以后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他们的安宁。”
南宫皓月点头应道:“我会在此设立结界,凡人不会再介入。”
慕蓉哭哭啼啼,“我原先是见不到红色的,这一晚上,见这么多血,泪也要哭干了,不行了,我不能哭了,再这样下去,一看到树啊花啊什么,就会想到他们,就会不自觉落泪。”说罢,她便走出去了。
诛颉低头道:“一切尘埃落地,归于原点。”
无涯倒没有落泪,只是饶有趣味看着两人,无涯轻轻道:“南宫姑娘似乎对挖坑很有经验呢!”
南宫皓月轻轻吐息,弱弱道:“身边的人陆续死去,掘穴下葬是我为他们能做的最后一件事,若这件事做不好的话,他们在地下一定会怪我的。”
无涯捏着下巴,感叹道:“不知迄今为止,南宫姑娘埋过多少人?”
南宫皓月猛的抬起头,瞪着他,无涯被盯地很不自然,问:“我不问了。”
“到现在,应有八千三百一十五人。”
无涯哇的一声惊呼出声,诛颉也投来异样的眼光。无涯十指不断摆动,低头换算,“这样算下来,南宫姑娘以前是去打仗了吗?埋了这么多人,都是……”
南宫皓月眼神坚定,顿首道:“没有不是我杀的,只是途经过暴尸的荒地,见他们着实可怜,也没什么亲人为他们殓尸,这才为他们下葬的。”
诛颉这时发声了:“死者若不得安葬,便会化作野鬼游离世间,你做的是好事。”
无涯捏着下巴也是连连称赞:“没想到南宫姑娘不仅生的天香国色,心肠也是如此慈悲。”
“慈悲算不上,只是顺手而已,相信如果你们几人见了,也会同我一样让他们入土为安吧。”南宫皓月只是略略看了二人一眼,留下一个值得细品的眼神。
无涯道:“他们二人都是心软的主,见了定是会感念已故之人的悲苦,为他们殓尸埋骨入土为安的,还会诵读经书,超度亡魂。但我可不见得。”
诛颉抬头,不解看着他,“师弟嘴上说不会,身体倒是实诚,这不是寻来了伯兰的尸骨下葬了吗?”
“我可想不到这些,伯兰纵然死去,罪魁祸首也已正法,换作我的话,伯兰生于天地,自是要还于天地,将他们埋在钟香山,看着山上的骨灰永生永世被吹的不停歇,心中才会解气。所以,若南宫皓月不说的话,我肯定会这么做的。”
诛颉听后,只觉骇然,他似乎从来没有看懂过无涯,竟是个冷情冷性之人。“也许你是心中还有愤恨,才会如此吧,我很理解,我也曾如此。”
无涯似笑非笑,露出一个值得回味的笑意 让诛颉见了毛骨悚然。
南宫皓月跪在小小的土堆旁,三叩手后,祝祷道:“愿死者安乐,愿世人良善。伯兰们今生勤勉降雨,来世,定做个逍遥散仙,不用再为贪婪之人降雨,游于天地,不拘也无束,只做自己。”
无涯暗含笑意,浅浅道:“会的,伯兰不是最信神明吗?临别时总是要说上一句祝语,所以他们一定听到了你的祈愿。”
南宫皓月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草藤,道:“我并非祈求神明,只是单纯对他们的美好祝愿,我并不信神,并非不相信世间没有神明,而是不需要神明为我做甚,我想要为自己争取,所想亦会自己达成。”
无涯挠头道:“南宫姑娘还是这样容易把玩笑当真哈。”
南宫皓月催促他们不拜的话就出去,她要设立结界了,无涯与诛颉二人双双拜过后,毅然决然走出了伯兰领地。
南宫皓月升起藤蔓,在地处升起顽石,将部落彻底包裹,只剩顶部透光,她不愿再有人打扰伯兰这来之不易的宁静了,尤其是人类,不该踏足如此神圣之地,玷污他们的境地。
结成法阵后,只见慕蓉蹲在一块巨石时,想来是哭了很久,双眼已经发红,血丝可见。
天色微微有些混亮,二人趁还有些光亮,决心向云梦城查看失火原因。过往的行人都道是伯兰放的火,要烧了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