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集偷偷觑了安愚一眼,这一瞧,竟发现安愚长得比他印象里俊朗许多,在意识到这点之前,安愚于他而言,仿若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锦集依旧维持着那副漫不经心的高傲模样,天上的云朵悠悠地飘着。
“走吧。” 安愚不小心将心底的想法脱口而出。锦集笑了笑,阳光下,他的发丝闪烁着细碎光芒。“行吧。”
少年们仿若掌握了穿梭时空的奇妙法术,总能寻到那些成人难以察觉的隐秘小道,在现实与梦幻之间自如穿梭。当景色如幻灯片般疾速倒退,少年们便知晓,目的地近在眼前。
这座山仿若一位威严的巨人,密林幽深,阳光艰难地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被砍柴人经年踩踏出的羊肠小道,时不时被树根、泥泞阻拦,暗处还潜藏着蛇与马蜂,稍有不慎,便会招来 “麻烦”。可少年们仿若灵动的小鹿,凭借着敏捷身手巧妙躲避,总能一次次化险为夷。
一路上,得小心脚下突然出现的深坑,坑下怪石嶙峋,暗流涌动,还有神秘的山穴。那儿有一圈蒲草,野兔在其间安营扎寨,少年们仅凭双手,竟活捉了三只野兔。最后一只野兔被吓得魂飞魄散,东躲西藏一阵子后,索性搬家逃离。这林子还流传着神秘传说,有过山客如何历经磨难成精,渡劫时雷声滚滚、冰雹倾盆的惊险景象仿若就在眼前。林间还生长着珍稀的木瓜藤,或许另有别名,坚韧异常,少年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磨断,牙缝里都卡着粗纤维。这藤条用来做秋千再合适不过,再配上鲜艳的红领巾,简易的秋千便有了雏形。荡起秋千,一不小心便会落到一座孤坟之上,一群孩子嘻嘻哈哈轮流玩耍,一个接一个摔到旁边隆起的土包上,那孤坟仿若一位宽厚的守护者,默默包容着孩子们的喧闹。小道边,曾盛开着稀有的兰草花,可惜早已被人挖得一干二净。
锦集和安愚在林子深处停下脚步,这儿,经年累月堆积的落叶之下,微小的动物们构筑起一个神秘的微观世界。再往里,便是禁区,仿若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着人们的脚步,那是对生命、对未知的敬畏。更重要的是,他们没理由再往前涉足。此时,林子已然阴冷,寒意从脚底直窜而上,到头了,二人没有丝毫犹豫,迅速转身,退出林子。他们没荡秋千,只因今日同行的只有彼此。
谁料,意外仿若一道惊雷,轰然降临 —— 也许是命中注定,锦集脚下突然一滑,发出一声惊叫,整个人仿若滚落的巨石,顺着厚厚的落叶,一路翻滚而下。事后回想,锦集竟记不清当时是否真切感到疼痛,甚至连那声惊叫是否真的脱口而出,都难以确定。最后,身体重重一颠,温热的液体缓缓渗出,锦集抬手一摸,后脑勺一片冰凉,是血。他猜想,后头八成是块石头,此刻的他,困意如潮水般汹涌袭来,仿若每个闷热难耐却又难以入眠的夏夜。脑袋晕乎乎的,在这永恒而又烦躁的夏天,他仿若一个迷失方向的行者,疲倦地走在茫茫然的路上,身后似有个人影紧紧跟随。待锦集轰然倒地,那人影匆匆上前,抬脚踢起地上的杂物,碎屑纷飞,有几片直直拍到锦集脸上。而后,锦集眼睁睁看着那人渐行渐远,奇怪的是,他心里竟平静如水。
在这片仿若荒漠的林子里,他遇见了一个陌生人,那人目睹他 “濒死” 的模样,反倒让他有了直面死亡的勇气。那人用脚铲飞的泥沙,迷了锦集的眼,他却执拗地不愿眨眼,死死盯着那人远去的背影。直至此刻,锦集才惊觉,自己竟一点也不怕死亡。恍惚间,他又忆起那个明晃晃的中午,河面上波光粼粼,远处游人的欢声笑语仿若隔了千山万水,缥缈得很。锦集眨了眨干涩的眼,和今日一般困倦。那张苍白的脸悄然浮现,是书友。
书友的面容显得格外安宁,锦集不敢确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那一刻,他仿若灵魂出窍,分裂成两个人。一个锦集挣扎着回过神,拼尽全力呼喊大人;另一个锦集,却仿若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疲惫至极,在天高气爽中最后看一眼书友,而后决然转身,留给他一个孤独的背影。书友笑了,那笑容仿若春日暖阳。
锦集的眼皮越来越沉,即将阖上。再次强调,他困极了,从未想过死后之事,这般懵懂,或许是幸运的,能走得这般安宁。
这个夏天,这不可阻挡的夏天,仿若一头饕餮巨兽,吞噬了无尽的远方,还有数不清的人。人们的泪水、汗水,乃至一切,都献祭给了这个夏天。夏天仿若一位慷慨的神明,赋予人们生存的意义,还有那永恒的价值。它既带来收获,也暗藏死亡,新生在希望的曙光中孕育,死亡却在暗影里潜伏。
安愚见锦集滚落,仿若一只决绝的小兽,几乎是毫不犹豫,直接从十几米高的地方纵身跳下,借着前滚翻抵消冲力,可内脏依旧被震得生疼,嘴角渗出几滴鲜血,他剧烈地咳嗽几声,仿若体内有压缩的空气轰然炸开。阳光穿透金黄的树叶,洒在他的血迹之上,触目惊心。
待他稳住身形,抬眸望去,山林中一只野猪仿若黑色的闪电,向他疯狂冲刺而来。安愚脸上闪过一瞬惊惧,可下一秒,他仿若被点燃的火药桶,瘦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当双脚腾空而起,他死命抱住野猪,张嘴狠狠咬下,野猪背上瞬间出现一排血窟窿。紧接着,他又一次被甩飞,重重摔到一棵树上,半天爬不起来,几棵草趁机钻进他的耳朵里。野猪许是被这不要命的打法吓破了胆,又或是出于本能,嗷呜一声,钻进草丛,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愚和锦集仿若两个从战场上归来的战士,一个在死亡边缘徘徊,一个在生死挣扎中残喘。安愚半蹲着,双脚踩在落叶下坚硬的地面,此时,或是在他与野猪搏斗之际,阳光仿若利剑,穿透枝叶,洒下光芒。安愚踉跄着挪到锦集面前,双腿一软,跪地不起,他已没多余的力气撕下布条包扎。万幸的是,他在裤兜里摸索出一团纸,若没这团纸,锦集怕是要命丧于此。他手忙脚乱地将纸按在锦集汩汩流血的伤口上,而后用手死死压住,咬着牙背起锦集,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喊,一边拼命往外走。万幸,幽深的密林里传来回应的声音。
这个夏天,安愚仿若一位无畏的英雄,从这不可阻挡的夏天手里,硬生生抢回了锦集。凭借他矮小却坚毅的身躯,还有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头,像一头勇猛的小兽,抢回了挚友。锦集从未料到,平日里老实巴交、弱小安分的安愚,竟能干出这般惊天动地的大事,从夏天的怀抱里,夺回一条鲜活的生命。这一次,安愚以最鲁莽却又最震撼人心的方式,书写了属于他们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