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阿顺将水桶中的热水倒进了浴桶后提着桶小跑到了竹篾编织的屏风后。
“公子好了”
“再帮我去添些炭火吧”
“哎!”
“吱呀~砰”
拉开的屋门再次闭合,床幔后只穿了一件单衣的岳灵泽抱着套上了干爽衣物的景星蹙眉走到了浴桶前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入了当中。
(“哐哐哐”)
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撞击的声音交织,韩陵带着军医跟着阿福一道匆忙地来到了屋外。
一直守在门前的双虎看他们到来也忙从栏杆上滑了下来。
“将军怎么也来了…”
“阿泽公子带回来的人怎么样了?”
“他自己在里面,我也不太清楚”
“公子!大夫来了!”
阿福上前轻轻敲了敲门,身后的韩陵则是紧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模样。
“进来吧”
听得里面隐约传来的人声,众人都跟在阿福的身后推门走进了屋,只是看了一圈后却不见两人的身影。
“这里”
一身水渍的岳灵泽说着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打量他单薄的衣衫和上面的斑斑血迹,韩陵和双虎眼中都不觉闪过了一丝诧异。而早早就知晓他们之间有过何种牵缠的阿福对此却并没有感到有任何的不妥,只是在意身为女子的景星恐怕此时并不宜让军医问诊。
“这是韩将军带来的军医…能过去吗?”
看他目光飘向屏风后,反应过来的韩陵和双虎也识趣地转过了身。
“有劳您留在屏风外替她把脉吧”
“好”
“那我们出去等候吧”
“嗯”
留下军医和岳灵泽,韩陵说罢领着双虎和阿福又大步走出了屋外。
“这来的义军不是说是个姑娘吗?”
“昂”
“虽是救人可阿泽公子这样是不是…”
待走在最后的阿福轻轻合上了门,韩陵欲言又止地回身看向了两人。被他目光扫到,神情茫然的双虎很快也把目光投向了门前的阿福。
“…我想阿星姑娘应该不会责怪我们公子的吧…”
“为什么?”
“……”
三人面面相觑,一阵沉默中好像所有的话都通过目光隔空传送给了对方,韩陵和双虎虽没再说什么但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会意的神情。
屋子里靠在浴桶边缘的景星在持续的暖意下微微皱了皱眉心,给她把脉的军医捋了捋胡子后缓缓站起了身。
“大夫,怎么样了”
“是寒冻引发经行腹痛,我一会儿用当归、川芎、白芍、熟地熬些四物汤给她”
“多谢大夫”
“她不宜在水中浸泡太久,炭火烧旺点,别让她再受寒”
“好”
明媚的阳光穿透了稀薄的云层洒落,高耸的树木之间几个信盟成员拨开了低矮的树丛来到了一片白茫茫的江边,远远看着景星昨夜行过之后留下的痕迹眉宇间尽是惆怅。
“她真的能过去吗?”
“等等吧,要是明日天黑前没有音讯,我们就得想想别的法子了”
“走吧”
“沙沙”
四个背着弓箭的义军缓缓踏过了厚重的落叶,不时蹲下拔取一些可以食用的野菜。
“我们还是不要走太远了”
“再看看吧,这点东西别说大人了连孩子都不够吃”
“那你们别走太远,我们再去取些冰,洞里的水也快喝完了”
“嗯”
看了一圈宁静的四周,稍年长些的男子说着同身旁的人一道转身走向了江边。
蹲在地上的男子点头应了一声,将手中野菜上的泥土抖落后一把塞进了身上的袋子里。
“地养,走了”
“哦”
招呼了一声边上还在落叶里翻找的青年,男子说完起身继续向前面的树林走去。
树枝上干枯的树叶在微风的吹拂下悠悠飘落。
“簌簌”
一只灵动的松鼠突然从枝头跳下,随即迅速地消失在了林子里,两人对视了一眼也未作多想便忙跟着追了上去。
遍地的枯枝和落叶如毯子一样覆盖了树林的地面,几根纤细坚韧的绳索此时正在它们的掩护下紧绷在了树干之间,等待着经过的活物。
“窸窸窣窣”
“那边!”
逃窜的松鼠仓惶地跳过了隐藏在树叶间的绳索,一心只想着将它抓到的两人却在经过时被猝然绊住了脚,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一张收缩的大网吊上了枝头,正惊慌挣扎几支被绳索控制的冷箭也猝不及防地刺向了他们。
“咻!咻!咻!”
“呃!”
鲜红的血液在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落下后接连滴在了地面的枯叶上。
跳上了树枝的松鼠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重新恢复了安静的树林,过了良久后才转身朝着更高处爬去。
炭火烘烤的屋子里,眉头紧蹙的景星蜷缩着身子躺在床榻上,发际边缘已被痛苦带出的汗水湿润。
岳灵泽坐在床前,注视着她脆弱得像是一碰就会破碎的面容心头就好似被一块巨石压住一样难以喘息。
“公子,我熬了些粥给阿星…姑娘”
阿顺端着一碗粥轻声来到了他的身边,说着看向了床上虚弱的人。
“有劳了,先放下吧”
“我和阿福都在外面,您有事就叫我们…”
“嗯”
“…那我就出去了”
将手里的粥放在了桌上,他又看了眼床榻上虚弱的景星后才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阿福守在门边人虽没进门,可伸长的脖子却探进了屋里,直到见他出来才又退了回去。
“怎么样了?”
“看着不大好”
“…唉,想也是,看她刚才在军营门口的样子就知道是吃了大苦头”
“真没想到这么久不见,她竟然变成了个姑娘,还去投了义军”
“什么叫变成,她本来就是个姑娘…只是没叫我们知道罢了。”
“我说她怎么敢去抢官银呢,原来是义军,公子应该也早就知道她是女子了吧”
“嗯…”
阿福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后似是认同地点了点头,但随后又立刻变了脸色。
“等等…她是义军…义军又和朝廷作对,公子是王…他俩怎么会凑在一起啊…”
“那怎么了?六镇都和朝廷对着干了七年了,公子还不是悄悄到这里来…”
阿顺不以为意地反驳,可说着说着脸上的神情也突然顿住了。
“…对啊,公子为什么会来这儿啊?他可是…”
反应过来身为皇族的岳灵泽竟然出现在了与朝廷对立的地方,两个人脸上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慌张了许多。再想想韩陵对他的礼遇,心里就乱了。
“…他不会是要帮着义军谋反吧…”
阿顺扭头低声说着,可下一刻就被阿福一把捂住了嘴巴迅速拖离了门口。
浓云散开的天空一片碧蓝,高悬的日头投下的阳光明亮刺眼却没有丝毫的暖意,刮了一夜的北风也似乎因为疲惫而失去了力气。
放置在屋中央火盆中炭火被烧得暗红,躺在床榻上的景星在熬过了体内的巨痛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看着眼前陌生的屋子,她强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被换下的衣物,还未舒展的眉头便又皱紧了。
捡起放在床边的长剑,她赤足拖着曳地的衣袍悄然朝着屋子的别处走去。
屏风后岳灵泽脱下了被弄脏的衣物,才将双手探入干净的衣衫,就感觉身后一股锐利的气息正在向自己逼近。故而也迅速回过了身,微微侧头避开的同时随手拿起一个灯盏将剑格挡在了自己的身体外。
“岳灵泽…”
难以置信的景星错愕地看着他的脸发出了一声低喃,手中剑上的杀意立散,瞬间便卸了所有的气力。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迎上她的目光却没有回答她的询问,只是当扫到她赤足站立在地面时不觉皱了皱眉头,旋即一步走到了她的身边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景星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虽然茫然却并没抗拒他突然的靠近,由着他又将自己送回了床榻。
“手怎么还是这样冷”
握了握她被白布缠住的手,他担忧地说着把貂裘和被子都覆盖在了她的身上,似是觉得还不够所以起身就又要奔着柜子去,而沉默了良久之后的景星却在此时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可是还有哪里不适?”
回到她的身边看着她依旧没有血色的脸,他温热的手掌轻轻覆盖在了她的额头上,眼眸因为对她的焦急和忧虑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你可不可以安静些”
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唇,她平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人,此刻只想好好看一看这张数月都不曾见到的面容。
以为她是因为初醒精神不济所以不想听见声响,岳灵泽便也乖巧地闭上了嘴巴。
景星缓缓放下了自己的手,眼神仔仔细细地在他脸上扫了好几遍,见他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后才又慢慢地开口。
“我睡了多久?”
“三个时辰”
“这里是哪里?”
“怀远军营”
“韩陵此时可在军中?”
“嗯”
“我得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