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看着叶予尘蕴藏着深情的眼神,他的眼波流转,她无法再忽略下去。可是记无双心中有一份不甘,如果自己没有喜欢他的话,可能更利落更果断一点,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喜欢他呢?他除了长得好看点,哪里好了?他还是个总爱指责自己的仙门修士。
难道是因为他包容了自己毫无理由的捉弄?还有情绪忽冷忽热的一时兴起?或者说是他的善良,是他不同于魔族黑暗丛林原则的宽容与良善?
……别太可笑了,记无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世界上善良的人那么多,甚至单单抡起善良,白琬璎比他对自己都要更宽容更善良一些,叶予尘偶尔还会有自己的私心,但是白琬璎没有,白琬璎才是神女般热爱着三界的纯粹善良。
记无双自己常说,她从不论善恶的,只会对对自己好的人好,所以他是对自己最好的那一个吗?显然也不是,玄湮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他曾为了自己折断过自己的魔骨,他为自己做了一切,魔王教训自己的时候,他也总是或多或少的站在自己身边,他绝对比叶予尘对自己好,但是为什么自己不喜欢玄湮呢,难道自己说过的话,洋洋洒洒说过的理论,就像是叶予尘说的,不过是自欺欺人吗?
她知道自己的心,却不明白自己的心。
“我承认了,我确实喜欢你,但那又怎样?世间万物分雌雄,两物之间产生所谓吸引的东西不过是世间原则,动物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我自然也不能免俗,在我情感最旺盛人也最有活力的时候,对一个异性产生情愫,再正常不过了。我想了想,其实你也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我在这个时候遇见你而已。”
“…………”
有时候记无双身上有一种天真的残忍,她有着敏锐的感官,洒脱的情感,却对伤害别人有着一定的钝感,她天生只会关注自己,她对自己够赤裸与决绝,对别人也是。叶予尘一时间分不清她这是言不由衷还是真心实意。
“如果你真的那么洒脱,那么通透,为什么要在有情神树这件事情上欺骗我呢?你大可以告诉我实话并且就像现在一样装作不在意,甚至于你也可以完全不放在心上,直接隐瞒这件事情,当做什么也没看到过。可是你没有,你选择了第三条路,你把我推给别人,你将完全是事件外的白姑娘拉了进来,你在担心什么呢?担心我知道后对你纠缠不清?你不应该担心这个,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又或者,你在担心自己?你想封死自己的感情,不给自己任何退路吗?”
“…………”
记无双张了张嘴,她说不出任何话语,她想说她不是这样想的,但是将这件事情归咎成一场幼稚的吃醋行为似乎又不太合适,记无双确实没有这样想过,她只是在看到情缘的第一秒钟是害怕,至于害怕什么她仿佛也不知道,也许就像叶予尘所说的,她害怕自己危为情所动,她害怕自己在爱情中迷失,忘记了自己来人间的原因,所以她将叶予尘推给了别人,如果叶予尘真的跟白琬璎在一起了,就算她情难自拔,可情路已断。就像叶予尘说的,也许她只是再给自己不留后路。
她没有那么相信自己。
记无双抬起头,对上叶予尘的双眸,“嗯,也许你窥探到了我心底、我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事情,很难想象,你居然比我自己更了解我一点,但是叶予尘,我是真心觉得你和琬璎姐姐更合适的。”
“那你想过白琬璎吗?”叶予尘语气有点冲,“她是无故被拉扯进来的人,她是被迫掺和进来的,你有问过她想不想,她的意愿吗?”
“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记无双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难道你不知道琬璎姐姐对你有心吗?你要求我对我自己坦诚,那你对你自己也太不坦诚了吧。”
记无双的语气很差,她不喜欢叶予尘这样的指责,尽管她也明白,自己不应该将白琬璎牵扯进来,但她也不是无风起浪,还不是他们二人有情谊在先的,自己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那你问过我吗?”叶予尘看着这个像小孩一样任性的女子,语气也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怨念。
“什么?”
“你问过我对白姑娘是什么情谊吗?就硬把我们凑在一起?”
“…………”记无双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白门主是我非常尊敬和敬佩的女子,她突遭变故,却能够撑住整个白灵山,换做是我,也做不到像她那样冷静和妥善。但敬佩是敬佩,我对她没有男女之情,我不喜欢她,也不喜欢你硬将我俩凑在一起!”
叶予尘最后不由得抬高了声音,有几分尖利,因为莫名的愠怒,让他的气息起起伏伏,稳定不下来,他看向记无双的眼神分明带着化不开的怨念。
他是玉青山第一的修士叶予尘,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像个怨妇一样,埋怨着一个就算对自己有情义,也还是要孩子气地推开自己,根本不给自己任何机会。叶予尘或许曾经想过自己会有一段情,但他从未想过会是这个样子的。
他虽然比记无双成熟一些,但他也是生来被人捧着,事事都做的最好,以仙门翘楚被标榜着,他从未尝过这种苦涩的味道。
记无双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他没想到叶予尘会这样直接,她以为仙门之人,就算没有那个意思也会维持着表面的体面,不会明确说出不喜欢这这样的话,尤其是叶予尘这样的人。他热烈的眼光甚至有点灼伤她,自己竟然是那个最懦弱的,懦弱地害怕控制不住自己,幼稚地而将自己喜欢的人,推向别人,还连累一个根本就在事件外的琬璎姐姐。
“好,对不起,我跟你道歉,但如你所见,我确实又幼稚又自负,还不会改变。”
记无双点了点头,平静地承认了自己的不好,她这语气带着一股子难掩的妥协,不是对叶予尘的妥协,而是对自己的妥协,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缺点,作为一个人没办法改变的性格的劣根性,她接受了,但并不想改变,也没有要和叶予尘有发展,没有要努力的意思。
她深深地看了叶予尘一眼,然后转头离开了。
叶予尘愣了一下,看懂了她眼底的放弃,她仿佛在说“你说的我全部都承认,但我依旧选择放弃”。叶予尘几乎是下意识的,恐惧感席卷而来,他突然出手抱住了记无双。
“…………”记无双背对着他,被他紧紧禁锢在怀中,后背体会着他的心跳。这是一个她曾动心过的男人,一个男人的气息就这样包裹着她,记无双感受到自己从未有过的软弱,她知道自己应该快速挣脱开,但她迈不开脚。
“叶予尘,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你还记得你是谁吗?”记无双的声音有点疲惫。
“…………”叶予尘顿了一下,记无双能够明显感受到他锢住自己的手臂僵硬了很多,但是下一秒钟,他又坚定地抱住了记无双。
“你说得对,人应该为自己的目标而坚持,不被任何东西动摇。我知道,你有你的目标,我有我的道义,但是我并不明白,玄湮和你的目标一致,你们可以互相依附,那就是爱吗?我和白琬璎有着共同的理想,可以同路做伴,那就是应该的选择吗?那就是爱吗?”
“…………”
记无双眼睛失神,张了张嘴,却给不出任何的答案。因为她无法解释,明明玄湮做的一切都是帮助自己,甚至自己还用了他的半根魔骨,但自己与他之间没有爱情。爱竟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东西。
他垂下眸子,虽然记无双不想承认,但她心底里面明白,她对般配又是同行者的叶予尘和白琬璎,有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幽怨,怨他们那么契合,怨他们之间毫无阻碍,只要点头就能齐头并进。当然最怨的就是……她自己不可以。
就算她和叶予尘情意相投又怎么样呢?他们之间始终隔着太多东西。
记无双抬起头,陷入一种茫然无措的复杂,她被自己的两种欲望拉扯着,一方面想要挣脱他,一方面又有声音叫嚣着叫她沉沦吧。这个时候背后的叶予尘掰过了她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己。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叶予尘说:“但是不同路上的人就不能欣赏同一片风景吗?”
“我在西境的时候,我见过沙漠中的一个村庄生火。”叶予尘语气轻缓,娓娓道来,“他们会在柴火上撒一点点水,你能想象吗?水滴进火里,并不会浇灭火苗,反而让火把更为旺盛,他们说,水与火乃是最相配的,水是火的助力,甚至还有水和火共存的图腾。”
记无双抬眸看着叶予尘,叶予尘继续说,“就像你说的,魔族已经存在过太多年,他不会消失,三界共存那么长久,是谁的道义压倒了谁的目标吗?没有,终究会有一条能够让所有东西存在的天理所在,这就是三界能够共存到现在的原因。你以为的水火不容,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以共存。”
记无双看着叶予尘对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长者般的笑脸,这是他鲜少会对记无双表露出来的表情。
“中原喜欢把水火视为最不可能放置在一起的东西,可是有的地方,有的时候,水是火的助力。也许,目前看起来魔族也好,神族仙门也罢,虽然我们看起来那么的不共戴天,不可共存,但是谁知道呢?也许我们就像水与火一样,在某种时刻,可以共存。我愿意为所有人都满意的办法,付出毕生的努力。你别着急推开我好吗?”
勇者无惧,智者无忧,仁者无敌。
师父曾经说过,叶予尘拥有着这世间最为柔软良善的心肠,何谓良善?并不是一味的遵循道义,而是包容兼容,像水一样滋润万物。
“…………”
看着他温柔的眸子,记无双第一次觉得她要被说服了,她是个向来不相信权威的、反叛的人,对尤其是位高权重者的话,第一反应是质疑,可是听着叶予尘淳淳善导的话,她竟然觉得,对啊,为什么不能这样想呢,是因为不够勇敢吗?
记无双看着他澄明的眼眸,他的眼眸意达眼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真诚。真诚和愚蠢,记无双向来分得清楚,聪明的人不喜欢让人看明白自己,但是叶予尘让她看清了,不……是叶予尘选择了让他看清。
记无双张了张嘴,“如果努力了,还是没有成功呢。”
“那也不曾再有遗憾。”叶予尘眼神坚定,如同殉道者一般坚毅的目光。
“…………”
记无双 张了张嘴,她的嗓子里挤不出一个字来,她必须承认叶予尘描绘的东西太过于美好,以至于记无双来不及多想,就想要跳下去。她的眼神也不由得柔软下来,她似乎都分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在干什么,她闭上眼睛,踮起脚尖,轻轻吻住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