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亭望着有些老态龙钟的蔡北原,不禁为他治学严谨而感动。
“为什么要封笔,身体欠佳?”
“你该问我——尚能饭否?”
“蔡老,您开玩笑了!”
蔡北原忽然正色,神情暗然。
“我说的是真话,我刚从鬼门关回来……”
“您说什么?”
“我大病了一场……七十三、八十四,我七十有二,在翻坎哪!”
“这坎一翻过去,您……必有后福!”
“但愿吧……哎,说了半天,你到台北来,不会是就来与我神吹的吧?”
“想您了,就来看您!”
“没那么简单……”蔡北原疑惑地望着李月亭:“说实话!”
李月亭诡秘地一笑:“没事!蔡老,我讲个笑话给您听……有个人在大陆得了一尊青铜器,回到香港,找了几个公认的青铜器专家来鉴定。您猜怎么着?连凡眼肉胎的人,都看出是一尊唐代的青铜宫灯,那几个专家反而说不出个子曰!”
“你说什么,唐代的青铜宫灯?”
蔡北原对青铜器颇有研究,可以说耗尽了他一生的心血。然而,他不敢贸然下笔。
一是殷商时期、春秋战国留下来的青铜器为数不多。二是从秦汉到元明,这期间中原屡遭外族侵犯。历史上的魏晋南北朝,五胡十六国……尤其是唐代的安史之乱,宋朝的靖康之耻,清末入侵中国的八国联军……中原的文化遭到空前的破坏。攻城掠池后地疯狂抢劫、破坏、焚烧,常常使高度的文明荡然无存。这也是秦汉以来,唐、宋、元等朝代重要文物流传甚少的根本原因。因此,蔡北原一听见李月亭道出“唐代青铜宫灯”,就引起他的高度注意。
一睹盛唐青铜器风采,蔡北原梦寐以求。
李月亭见蔡北原上钩了,心中不由暗喜,他故意东拉西扯,要吊足蔡北原的胃口:“好象是吧,有两尺多高……”
“两尺多高?那算得上是重器了!你往下说!”
“我只是估计,也许没那么高……”
“什么样的造型?”
“灯身……是一个跪地的仕女,她双手托着一个花篮……花篮里是装油的灯盏,很别致!仕女身上的服装么……穿得很露!”
“你见过?”
李月亭笑而不答。
蔡北原急了:“你说呀!”
“我说什么好呢?有句话我说了您老别介意……”
“你说吧!”
“香港的陈公展看了,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可能是自我解嘲吧,他说就是台北的蔡北原见了这盏灯,也不一定吃得住。他老了,经常看走眼……”
“岂有此理!”蔡北原气得吹胡子瞪眼:“陈公展过去是上海的小瘪三,我看他可怜,才收留他在故宫写写算算,他今天竟敢口出狂言!”
“蔡老,这种势利小人,犯不着和他生气。”李月亭认为火侯不够,他又添了一把火:“他还说您徒有虚名,对青铜器一知半解……所着的书,将来会贻误子弟!”
李月亭最后几句话,气得蔡北原直是哆索,一股劲地用手中的拐杖擢地,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月亭兄,你替我给铜灯的主人捎个话,我蔡北原给他鉴定,分文不取!”
“何必呢,该收的鉴定费还是要收的……”
“不,我说到做到!你带资料来没有?”
“我只带来一张照片。”
“好,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