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站到梧桐树第二棵树桠的时候,宁北辰出现在街角。
“早啊。”
“早。今天身体好些了?”
“好多了。”
我们一前一后走进咖啡店。
店员小妹问:“宁先生早,柳小姐早,还是两杯espress?”
我点点头。
宁北辰却道,“给她一杯摩卡。”
我看向他。
他没解释什么,只是把一张卡片递给店员,“今天我请,算是赔礼。”
“那天只是个小意外,真的不用介怀。”
我们取了各自的杯子坐下。看着眼前这杯比以往大好多倍的咖啡,我心里直发怵,平常那杯小的难喝归难喝,但是很少,硬着头皮一骨碌就喝掉了,今天这么一大杯,不知要苦成什么样。
宁北辰笑笑,说:“你尝尝。”
我不好推辞,拿起来轻轻抿了一口,不由得十分意外,“这个是甜的。”
宁北辰又笑笑,没有说话,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份杂志翻阅起来。
这杯新的咖啡又暖又甜,我慢慢品着,心里升起一丝丝好的希望。
直到他说:“下周一我要去青云山做个田野调查,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助手,一起去?”
我慢慢把杯子放到桌上,问:“你应该有很多更好的助手,怎么想起选我?”
他翻了一页手里的书,仿佛漫不经心地说:“要是你有其它事,也可以不去。”
我重新拿起杯子,一口喝完,“我去。”
原来有些甜头,吃了是要付代价的。不过我想,这样也好,无论他要做什么,如果能让我死心,这样也好。
周一那天,又下起了雨。我在约好的地点等宁北辰来接。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顺着屋檐流下来,滴滴答答的,特别的惹人烦。
宁北辰依然很准时,我坐上车,他说:“天气不好,走山路会很辛苦,还以为你会跟我请假。”
我摇摇头,扭过脸去数车窗外一道道流下来的雨珠。
车里很安静,宁北辰拧开了广播,不知是什么节目,两个主持人在插科打诨,不时地讲着不好笑的笑话,十分聒噪,显得车内愈发的安静。
在又冷清又聒噪的怪异气氛里开了一段路,宁北辰终于关掉了广播。
他忽然问道:“你好像很难过?”
我依旧看着窗外,意兴阑珊:“没有,我就是今天不想讲话。”
沉默了一会,他又问:“你相信心电感应吗?”
我转过头,看住他。
他自顾自答道:“这是一种目前既没有科学解释也没有确凿的实验数据支持的超自然现象,指两个独立的生物体之间会产生某种奇特的关联与呼应,据称大多数案例出现在双胞胎身上。”
“然后呢?”
“然后。”他停顿了片刻,“那天下雨的晚上,你在哭的时候,我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我很难过,从未有过的难过。就像现在,我能感觉到你的难过已经充满了整辆车,快要溢出去了。”
眼眶忽然发热,我忍了回去,道:“你相信前世轮回吗?也许我们有前缘未了,所以这一世会互相牵绊。”
“前世今生?这与我所受到的科学训练明显不符。”
“难道你见过的所有事情都有科学解释吗?”
“大部分都有。”
“剩下的呢?”
“剩下的,以后会有。”
我气结,天佑啊天佑,你为什么要转世做宁北辰?我宁可你做道士和尚,都好过宁北辰!
“所以,你究竟为什么难过?”他锲而不舍地问。
“没有科学解释!”我愤愤然。
宁北辰轻笑出声,车子刚好在红灯前停住,他伸出手臂,在我头顶轻揉了一下,这举动格外的亲昵,我惊讶地看向他。他似乎也有些吃惊,掩饰地咳了一下,说:“你开心点,我才能专心开车。”
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一句话,我果然心情好了一点……很多。
不知不觉,窗外的雨停了,天还阴着。打开车窗,清新凉爽的空气灌进来,令人精神振奋。
“你要去青云山做什么调查?”我问。
“随便看看,采些数据。”
“宁北辰,你要是真心请我做助手,就要信任我,你要是不信任我……那就算了。”我撇过头去。
……
“青云山是一座特别的山。”
“怎么讲?”我刚决定赌气不理他,却被他一句话勾起了好奇心。青云山看上去既不高又不大,也没什么奇花异鸟,在我看来,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座山。
“你知道,人们常说沧海桑田,指的是在漫长的地壳变迁中,山会变成海,海会变成沙,沙漠也可能变成良田,但在可考的时间维度里,青云山一直是座山。”
“那又如何?”
“这代表它的地质非常稳定,稳定得可怕。所以那里的生物种群对我们而言很有研究意义。”
“哦。”我有些不以为然,山上恨不得每只鸟每条虫我都认识,不觉得它们有什么稀奇。
“最近我们定点观测的一处水潭,似乎有些异常。”说着,宁北辰在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
“什么异常?”我也看了看他。
“我们到了再说。”
车子停在山脚,我们下了车,沿着山路拾级而上。我暗中留意着路上的摄像头,山门附近有几个,往上隔一段路就有一个,隐蔽在高树里。虽然自上次遇险以来我就再也没有来过青云山,往常也从没刻意观察过这些圆溜溜的玻璃眼睛,但仍然看的出它们很多都是新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