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我每日还在这说书帮这姓柳的引引路人,她倒摆起阔了,这要饭摊收得越来越早。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市集上的人来人往,老钱的叹息声很快就被淹没在喧嚣之中。
等把这些干完,柳时衣看了眼手上的银子,不多不少,还剩五百两。
先去把那小白脸放了,就能给二妞付治腿钱了。
满心欢喜的柳时衣哼着小曲儿,摇头晃脑地向着百花楼走去。四下无人,她的歌声清脆悦耳,如同山涧的溪流,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然而没过多久,她的歌声便突然戛然而止。
百花楼前,沈溯身着一袭白衣,正远远地冲她招手。
柳时衣一拍脑门儿,小声嘀咕:“把这茬儿忘了。”
柳时衣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冲着沈溯干笑一下:“这么巧啊,沈大小姐。”
“我等了你许久,让你采的药呢?”沈溯问道。
柳时衣嬉皮笑脸地晃了晃自己破旧的钱袋,说道:“不好意思,我现在有银子了,您想用那毒草害人性命,还是另请高明吧。”
沈溯皱起了眉头,问道:“害人?”
柳时衣耸了耸肩,说道:“难不成你用那夺魂草做耗子药吗?”
“我以为我们已经说清楚了。”
“是说清楚了,我跟你说清楚了我不是爱财的人,要不是事出紧急,我是定不会答应你的。现在我自己找到办法解我自己的围,自然就不需要你的钱了。”
沈溯一时语塞,她看着柳时衣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她沉默片刻,然后淡淡地说道:“你答应好的事,想赖皮不成?”
柳时衣闻言,撇了撇嘴,说道:“对,我赖皮了。”
沈溯被她这毫不在意的厚脸皮模样惊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溯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她说道:“做人若是都如你这般言而无信,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柳时衣嘿嘿一笑,耸了耸肩,说道:“脸面这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不需要,自己活得舒心就行。只有大小姐你这样的世家之后,才把名声看得比天重。”
沈溯被柳时衣的话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自己与柳时衣这种人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却不料这小大夫的一言一行是如此难以预料。柳时衣活在她完全没接触过、也根本无从揣测的世界里,像是她小时候在市集上见过的糖人,不干净、也没益处,却是她从未尝过的甜。
柳时衣拍了拍沈溯的肩膀,说道:“您继续演您的活菩萨,我先走一步,后会无期!”说完,她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沈溯看着柳时衣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直到马车悠悠行了片刻,沈溯才想明白,自己每次见到柳时衣时心中那古怪的感受,或许就是羡慕。
说出来都会被人笑话,她堂堂四大世家的嫡女,却会羡慕一个活得粗糙、不讲道理的赤脚大夫。柳时衣说的那些话,明里暗里透露出的意思,她并非不明白,自己应该放下那些束缚自己的规矩和礼仪,去追求真正的自由和快乐,像娘曾经想要她变成的那样。
但是,起码此时此刻,她必须继续扮演好沈府大小姐的角色,这是沈府加在她身上的枷锁,自她出生起便依附在她的血肉之上,现在已经无法再剥离。
她是剪断了翅羽的鸟儿,从来不知道如何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