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次是在毓容四岁的时候,她趁奶娘不注意偷偷爬上了圣上批阅奏折的玉案。圣上正打盹,她用毛笔把圣上画成了一只花猫。圣上非但没有生气,还对着镜子笑了好久,把她抛得高高的逗她玩,不过她的奶娘却为此挨了母后的罚。这件事毓容已经没有记忆了,是母后告诉她的。
说起自己在宫中的趣事,毓容如数家珍,灵清听得兴致盎然。蜡烛上的灯花结了一次又一次,侍女剪了一次又一次。
灵清很喜欢听毓容的事,对自己的事却不怎么愿意提起。毓容只知道灵清没有兄弟姐妹,父亲对她很严格,既教她像男孩子一样读书写字,针线女红也不许她落下。她也爱玩,也爱看街上的戏法,也爱听先生说书,但她的父亲从不让她做读书写字和针线女红以外的事情,否则就是戒尺伺候。
灵清的父亲因为抗旨被斩首后,她母亲的心病就再也没好过,灵清进枫叶观以前,灵清没离开过母亲一步,没想到进枫叶观才一个月,她的母亲就病故了,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灵清的泪花在烛光里亮晶晶地闪着,像窗外那弯月牙边上的星星。她始终没有哭出来,只说:“都过去了。”
蜡烛灭了以后,毓容在床上难以入眠。一片漆黑中,她探询着问灵清:“灵清,你替我出家,有没有怨过我?”
黑暗宁静的屋子里,毓容只听到灵清香甜的呼吸声,她庆幸她没有听见。
两片云彩遮住了太阳,使阳光暗弱了些。鸟儿得以喘息从绿色的小扇子里钻出来,啾啾地在庭院里叫着。微明微曦几个人从禅房出来往殿里去。
毓容依旧记得灵清当年是坐在哪里给自己编了一顶极漂亮的花环。她偏着头看着窗外肆意生长的野花野草,怅然若失地说:“一转眼灵清都走了十七年了,她走了以后,枫叶观就空落落的。灵清从来没到我的梦里来过,她一定是怨我。我忘不掉她的模样,银杏树黄了,枫叶红了,我就总觉得她肯定还在哪个地方编着花环,看着我笑。青伶你说,要是灵清见到我现在的模样,还认不认得出我?”
或许是累了,又或许是午后娓娓道来的回忆太动人,青伶匍在竹笪上睡着了。毓容让嫣儿给青伶盖上薄毯,自己也眯上眼睛,往事依旧浮现。
毓容离开枫叶观那天,小离山起着大雾,住持妙玄领着几个徒弟出来送行,走到银杏树下,毓容拉着灵清的手说:“真舍不得你。”
安伯渊在山下备好马车,和两个随从上来请毓容下山。
灵清说:“山间雾大,公主何不择日再走?”
安伯渊道:“卜丞定的今日出观,不好胡乱更改。”
灵清垂下眼眸,怏怏地不再说话。毓容谢过住持,妙玄带着几个徒弟回了禅房,她又让安伯渊先下山,要与灵清单独叙一会。安伯渊一连上来叫了毓容三次,毓容使着性子就是不走。一会说:“我再和灵清待会。”一会说:“山上的雾这么大,等雾散了再走。”一会被安伯渊催得烦了,直接斥他:“你再上来,我就不回去了!什么卜丞,让他见鬼去吧!”
灵清劝说她:“公主还是不要难为安教习了,别误了时辰。”毓容这才依依不舍地随安伯渊下了山。马车驶出不过十余步,灵清和枫叶观就都隐匿在茫茫的白雾中了。
这一别就是三年。
三年后毓容再次见到灵清时,文德帝已驾崩,文述帝灵前即位不理朝政,政务都由贺太后代为把持。长公主府已在御镜街落成,安伯渊也已成为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