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刘昊摆弄了一会儿导航，指着页面问，“是这儿吗？”

“海淀北四环？”谢小晶看到地点后有些无语，但还是点点头，“应该就是这儿。”

“嗯。”刘昊发动车子。

谢小晶家住南城，三环开外了，而现在要去北四环HD区，都快到清华了，确实有些远。刘昊倒不在意，开着车就出发了。结果刚出小区，拐上环路后，就听到谢小晶说：“一会儿我带你过去，我让你喊什么你就喊什么，别多问，也别一直盯着别人看，要礼貌、谦虚，知道不？”

“……啊？”刘昊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说：“您放心，我把嘴缝上。没您开口，我一个字都不说。”

“嗯……虽然不知道今天谁会在，但张导你肯定认识。”

想到马上能见到张一谋，刘昊嘴角上扬，接着说：“张导啊！那可是中国导演界的一座高峰啊！我记得开学第一次拉片就是张导的《大红灯笼高高挂》，那大量的长镜头和固定镜头太厉害了。特别是影片开头，颂莲和母亲对话的长镜头，一个镜头就突出了环境的压迫感和人物关系的疏离，太棒了。”说起电影，刘昊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

“还有，老师，张导的色彩运用堪称一绝，一个红色就体现出了喜庆、暴力、强权压制，还隐含着反抗斗争呢。在我看来，张导对色彩的运用在国内绝对是顶尖的。”

听着刘昊对张一谋的夸奖如潮水般涌来，谢小晶抿了抿嘴，心想这孩子平时没发现这么能说啊。

“怎么着，老师我的电影就入不了你眼呗。还有，见了人你给我收敛点，别像现在这样咋咋呼呼的。”谢小晶打趣道。

“嘿嘿，老师，您在我心里那是珠峰上的白云、马里亚纳海沟，高不见顶，深不见底啊。张导和您比还得再学两年呢。”刘昊赶紧拍了个马屁，嘿嘿直笑。

谢小晶白了他一眼。

“去去，这话你自己信就行，可别往外说，我可丢不起这人。”

刘昊听完，突然想到什么，随口问道：“对了，老师，张导怎么在奥运大厦和咱们碰面？”

“他昨晚刚到，就给我打电话说今天要开个会，让我直接去奥运大厦碰面，商量电影的事。直接去奥运大厦嘛……我觉得应该是有消息了。”

“……消息？什么消息啊老师？”

“……”谢小晶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应该是开幕式人选有结果了吧。”

“啊？”刘昊心里一惊，随后更诧异了，心想谢老师这么看好张一谋导演？于是反问：“不是吧？”

“怎么？”

“老师您没看过雅典奥运会的闭幕式？”

“看过。你是说那黑暗八分钟？”谢小晶缓缓闭上眼睛，语气颇为无奈。

黑暗八分钟这个话题，对于即将举办奥运会的国人来说并不陌生，那是全国文艺者和人民心中难以抹去的伤痛。说的是上一届雅典奥运会闭幕式上，下一届举办奥运会的BJ进行表演的收尾演出。这是奥运会的传统流程，每个奥运举办方在闭幕式时，下一届举办城市都要表演几分钟节目，既展示举办国文化，又吸引全球观众目光，届时奥运会旗帜会在前一个举办方降下，传承给下一届举办城市，然后再有一段表演。

然而当年那 8分钟表演是张一谋导演的。为展现中国传统文化与元素，开场就是 14名穿着旗袍短裙的“奥运女孩”，手持琵琶、二胡、腰鼓等民族乐器，在《茉莉花》的背景音乐下跳舞。这些女孩所穿旗袍大红底色上绣着花花绿绿的图案，就像仿照东北大花棉袄改款而成，被痛批不伦不类，让文化显得低俗。出现的红灯笼，更是被观众骂成是从《红高粱》里直接拿的道具。随后的中国功夫和京剧表演，也被观众说略显夸张、不正宗，还不如春晚水平。最后让一个小姑娘以童谣方式唱《茉莉花》收尾，也被批评道：已经演过《茉莉花》了，难道一首《茉莉花》就能代表中国文化？整个演出就像一锅大杂烩。

原本张一谋作为中国电影界在海外的标志性人物，在拍出《大红灯笼高高挂》《英雄》等佳作后，观众对这场演出期待值极高。可那 8分钟演出一出来，就像被人揭开了遮羞布，露出难堪的内里。或许老外觉得新奇有趣，觉得完美还原了他们心目中的中国文化，但国内的谩骂批评如狂风暴雨般铺天盖地。偏见、古板、陈旧等词汇，不管是圈内还是圈外，骂声都极为难听。甚至上级领导都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投诉信，很多信都要求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千万别交给张一谋。

听到谢小晶的话，刘昊点点头回应：“对。”

“嗯……那你怎么看张导和那次演出呢？”

“怎么说呢，我一开始也骂张导。后来偶然了解到，那次演出雅典主办方不允许张导的团队带设备进场，还严重限制表演。”刘昊停顿一下，整理思路后继续说道，“在我看来，想用仅仅 49平方米的狭窄舞台、短短 8分钟来展示我国上下五千年的文化是远远不够的。而张导在这有限的 8分钟里，能收获世界如此大的关注，为即将到来的奥运会提高了全世界人民对中国的期待，对我们国家是有利的。毕竟我们的目标是吸引世界人民的兴趣，告诉他们我们的经济、文化、历史、底蕴都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听完刘昊的话，谢小晶略显惊讶，他没想到刘昊年纪轻轻就有这么深刻的见解，内心的自豪在胸腔中澎湃，夸道：“不错，你这年纪有这种想法很难得。”刘昊心想这都是网上看来的，然后继续嘿嘿一笑问道：“那老师您是什么想法？”

“让我看来，归根到底就是5个字，文化不自信。”谢小晶回答。

刘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还有我认同你刚才说的，但路错了就是错了，在国人面前，张导不该这么做。我们应该展现新的一面而不是旧的。当然，这是事没落到我头上，我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谢小晶又说到

“那老师您怎么判断张导这次……”

“勇士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被需要的，不是吗？”

“嗯，确实。就冲张导这时候还能勇往直前这一点，就足够令人佩服了。”

“可是有的人啊，是认认真真提方案，真真正正想办一场令世界刮目相看、让世人铭记的运动会，而有的人却在预选现场念了首诗。”

“啊？”刘昊没想到谢小晶会这么说，还是接了话，“谁啊老师？”

“哼，是个沽名钓誉之辈。”谢小晶眉头微皱，一脸不屑，“一个所谓的诗人，以为凭着几句酸诗就能拿下奥运开幕式这样的大项目，简直荒谬。”

刘昊咋舌，“这也太儿戏了，奥运开幕式可是展现国家形象和文化的重要舞台啊。”

“是啊，艺术创作需要敬畏之心，尤其是这种举世瞩目的盛事，容不得半点马虎。”谢小晶语气严肃，眼神中透着对艺术的尊重。

“那老师，您觉得这次张导筹备开幕式，会吸取雅典的教训吗？”

“张导是聪明人，那次雅典的经历对他来说是刻骨铭心的。我相信他这次肯定会有全新的思路，而且以他的能力，必定会给我们带来惊喜。”谢小晶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车继续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