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前刚才这些话,用直白一点的语言就是说,“钱已经花了,你想咋的吧。”
说难听点。这叫无赖。
但说得文雅一点。这也是一种博弈。
就是让后果“严重到一定的程度”,——当后果足够严重的时候,它反而不会产生后果了。因为现在大量的钱已经投入到了生物医疗当中。钱是肯定找不回来了。
你只能把它当作一笔重大的投资。
如果会长和财团能重视此事,那么,好好的发展生物医疗,也许未来这些投资都能回来。
但你如果现在乱来,这些钱只会全部沉没。变成沉没成本。
“而且这些业务,只有我最清楚。所有的研发都在半当中,不能停下来。我保证两年后绝对能看到成果。两年内要是这些项目停了,前期投入会全部打水漂。”
财前这句话还保住了自己的位置。
意思就是,你现在还不能换掉我。我就像堆得很高的一堆积木当中最下面的一块,你要是换掉我,这堆积木就全垮下来了。
这样操作一举两得,
抢了钱,还把自己的位置保住了。
会长感觉自己血压都在升高。强压着怒气问道。
“你真的确定那些投资都能赚得回来?”
“请放心,父亲,我一定会让它们实现回报。”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
财前斟了茶,送到会长面前。“请放心。父亲。”
他这句话,把「父亲」两个字咬得很重。这是在提醒老头子。我毕竟是你儿子。
我是姓三瑾的。
做了这么多年受气的儿子,现在也应该拿这个身份来拿捏一下老头子了。
财前心里冷笑。
不管怎么说,财前都是会长亲生的。你再不待见我,这个身份也改不了。这件事为什么要拿到家里说、不在办公室里说。如果财前不是会长的儿子,他连这次谈话机会都得不到,直接就上刑公开撕了。
财前端着那杯茶,一直毕恭毕敬的举着。
会长不接都不行。
“很好。”会长说着,接过了那杯茶。他的眼神里,突然流露出一种异样的神情。
有一种隐约的不安,突然从财前的心里升起。
会长拿着茶碗说,“你的哥哥明天要回来了。你去接他吧。”
“什么!”
会长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三瑾恒広在马尔迪夫已经完全治好了。头脑已经恢复清明了,短期还需要坐轮椅,但说话什么的都没有问题了。”
财前感觉脑子里又是“嗡”的一下。
下意识的重复说,“三瑾恒広……已经恢复神智了吗?”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会长就这么看着他。
“没,没,是,大好事啊。”
财前突然有一点慌乱。
他前段时间太忙了,以至于把这么重要的一件事都抛开了。数月里他压根没再去过不死泉。就在他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哥哥……恒広……那个自己开车撞成植物人的家伙,他竟然真的被治好了!
一时间财前又慌了。他刚才的镇定完全没了。一时极度的恐慌……
恒広……是他开车撞成那样的。
而他之所以能坐上这个位置,完全就是因为恒広没了。
而现在……自己做大了生物医疗业务,自己还沾沾自喜没人取代自己。仅过了一秒,取代者就出现了。
父亲那么欣赏恒広……只要他一回来,自己的位子铁定要让出去了。
不……
不,
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
正是财前开车撞了恒広!
财前的脑海里,又一次出现了梦中的场景,车祸现场,——惨白的灯光照在恒広的脸上,哥哥一脸的错愕,车头撞了上去。
血溅到玻璃上……
财前的手,在桌子下又开始发抖了。
如果……恒広恢复神智了,会不会把自己说出来?
自己多年前犯下的谋杀未遂,就要暴露了!
“你怎么了?”会长的声音突然传来。打破了他的思绪。
“……没什么。”
财前虽然心里极度恐慌,但还是强装镇定。“恒広,他……有没有说什么,问过我……”
“你想让他问关于你的什么呢?”父亲用那种猜不透的眼神,看着他。
“比如,有没有说过他出事之前,是怎么遭遇车祸的……”
会长将茶碗轻轻的放下。
“我想,这个问题,明天见了面,你直接问他本人吧。”
“好的……”
财前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就想站起来离开。
但是在走人之前,他最后看了父亲一眼。
那一眼,他惊呆了。
父亲的眼神里,什么都有。他的眼神中包含了极为复杂的情绪。有痛惜,有恨,有难分难舍,有恼怒……什么都有。
在那一瞬间,财前肝颤胆裂。
在那一刻,他明白了。父亲什么都知道。
全家人都以为是意外,他也以为把真相隐藏得很好。在事发后,植物人躺在医院里,他去探望的次数最多。财前以为没有任何人真的怀疑过他。
但他错了。
父亲本人也是从血腥的斗争中过来的。父亲大了他那么多岁,什么事都经历过。有些事会长不需要开口,不需要问。但其实他知道。
自己撞恒広的事,也许一直都埋在父亲心里,是他胸口里的一根刺。
但父亲什么也没有说过。
会长只有两个儿子。如果恒広倒了,剩下的这个就必须得扛起来。他不过问财前弑兄的罪行,是因为不能失去第二个儿子。
财前从来都以为父亲对自己毫无感情。但这件事上他错了。
父亲至少包庇了他谋杀未遂罪,很多年。
这些年来财前所有的假装,在会长眼里全都是一览无余的。
财前失魂落魄的走出了会长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