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天气一天一天暖起来,新帝轻摇赋税,百姓勤劳肯干,日子似乎如柳枝发出的嫩芽,一天比一天绿,抽出新叶,长出希望。
沈父沈母接到信时,本想跟着小环一起北上,看看儿子女儿,奈何外地官员无诏不得进京,沈母钱氏放心不下丈夫一人,只好写下一封饱含思念之情的信,托兄长钱文昌夫妇照顾儿女。
兰芝母亲年节时药石罔医,在除夕夜万家团圆时悄然离世。远房的一个婶子看兰芝孤身一人软弱可欺,不仅想独占兰芝家的房子,还想把兰芝嫁给临幽城下县的一个员外,那员外好色成性,光是小妾就有九房,年纪又大,都可以当兰芝的爷爷了。兰芝虽没有倾城之貌,但眉清目秀,又年轻,与那员外院内的庸脂俗粉一比自是清秀。那员外倒是俗人一个,惯爱看那些凡桃俗李,跟着婶子偷偷瞧了一眼兰芝,觉得寡淡得很。本没瞧上,可恶婶子为了占兰芝家的房产硬是将卖侄女的价钱压到了十两。员外咂么咂么嘴,心想毕竟是个雏儿,十两银子实在算不得什么,还不够他吃一桌好些的宴席,买下也不亏。两人说好后,就只等婶子哄骗兰芝答应。
员外来杨柳巷偷瞧兰芝时被救过兰芝的海叔瞧见,告诉兰芝让她警醒着点。等婶子来说和时,一眼就瞧出婶子打的甚主意。兰芝心知她一个孤女与之硬抗必得不到号,遂告诉婶子自己得好好想想。哄走婶子后,随意收拾了几件衣裳,转身就将家门上锁,钥匙给了海叔,托他尽量帮忙照看,若叔叔婶婶强行破门便也随他们去,左右这家她是不打算再回来了。
慕兰堂自沈柔止随军北上之后,就托给了韩盛。韩盛每日下值后走一趟,每逢休沐更是每日扎在武堂。来武堂学武的都是些贫苦家的女子,人总共也不足十个,个个老实本分,很多人更是将这里当成了绣房、作坊,如兰芝这般不回家,整日待在武堂的也有两三人,如此这般武堂倒成了柔弱女子的安身立命之所。偶有小混混、乞丐来门前找事,不用韩盛,女子们团结起来,将师父们教的拳脚功夫招呼到他们身上,也能打的他们屁滚尿流。只是沈柔止不在,沈府的人来的少,姑娘们做的女红绣品要不只能等沈府的人来时送到铺子里,要不就只能自己去送,铺子的掌柜捧高踩低不认她们是沈府大小姐的人,便总是压价。韩盛还有官职在身,顾不了许多。于是,武堂的名声打不出去,现有的人也不舍得离开,只有这样不温不火地开着。
小姐虽没有命小环看顾武堂,小环也知自己一个小小的婢女实在做不了甚,但还是有空就来看看小姐的心血。是以,在收到京城来信,小姐希望自己能去京城照顾时,她来了最后一趟,告诉武堂的姑娘们好好练武,等回来时再与小姐一起看她们。
兰芝正愁远房婶子不死心找上门来,几日下来心中总是不得安宁,听闻小环要去京城,急忙请求一道去,又道自己即便武艺练得不精,也能护小环一二。沈府派了两个护院同小环一同进京,小环正愁自己一个女子与两个男子多有不便,一看兰芝不怕路途遥远,愿与自己同去,便去求了老爷夫人,沈父沈母自是同意。过完年节,一辆马车,两男两女收拾好行囊启程去往京城。
等人们换上春装,又是一年杏花微雨时,一行四人到了京城。
四人不知靖安侯府在何处,好在小环跟着小姐去过钱府,便先去钱府将信件交于舅舅舅母,其后舅舅派人将四人又送到靖安侯府。
小环和兰芝见到小姐时,一时惊呆,往日最是明媚开朗的小姐面色暗淡,双目无神,如一只孱弱的小鸟窝在巢里不敢飞翔。小环撇开众人,边哭边将小姐抱在怀中。一个是懵懂无助的小姐,一个是痛哭流涕的婢女,此时无人在乎身份地位的差别,只为姑娘间纯洁无垢的感情所感动。好在如今的柔止不再拒绝别人的触碰,与她说话时也有了反应。
小环和兰芝来了靖安侯府后,沈柔止得了更好的照顾,反倒把李元恒挤出了二楼,不如只有荷花一人时那般自在。往常他与她在内间靠窗的位置坐着,或手执书卷与她絮絮低语,或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共赏天上明月。如今,屋中不再整日一片阒寂,小环小儿心性,将这一路上的见闻事无巨细说于她,夸张的言辞似引起了她的好奇,渐渐地,她不再窝在床脚,也能坐在窗前看看景,喝喝茶,似对这世间的另一面有了期望。
李元恒在楼下向上望去,惟愿他的姑娘开心快乐。
都是年龄不大,青春正好的女子,小环和兰芝过了初见时的惊诧,每日尽心照顾,不久便与府中的其他人打成了一团,特别是近身伺候的荷花。
三个姑娘每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都想尽早将小姐从过往的阴霾中拉出,沈柔止话仍不多,只是那眼神不再空洞。每日日暮时分,总要望着通往月至楼的小径,眼含期盼。每当这时,三个姑娘总要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脸上都带着狡黠的笑,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这日,又是此番情景,三人不再聊兰芝小环来京路上的见闻,也不说近来京中时兴的话本子,你捅捅我,我推推你,终于小环挺身而出,上前一步。
“小姐,你在看什么?”还得是我,那两个到底不如我跟在小姐身边久,小环心想。
“是不是在看靖安侯?”还是叫李公子吧,这靖安侯叫起来忒老了些,小环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