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的好不好可不是你说了算!
这是此时吴谦从眼前这中年人的话里所能悟到、理解到的言外之意。
你说,能不惶恐至极吗?
人家看着只是随便说说。
听着好像什么都没说。
但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你领悟对了,那就是人家本意。
你领悟错了,人家可啥都没说。
说者有心,听者无心。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这上位者与下位者的交流,很多时候都是这种错位的状态。
吴谦此时极为谦卑,平时在县里颐指气使的劲头早就一点痕迹都找不到。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运筹对策。
“大人教训的极是,简直说出了吾辈的肺腑之言,自任职以来,下官也是夜夜不敢全寐,处处谨小慎微,时时心系黎民之疾苦,经过这两年的努力,治下倒也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但说过错失职之处,卑职身上比比皆是,每每想起也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如坐针毡,唯有夙兴夜寐、靡有朝矣,才有胆面对全县黎民”。
“这些年来,卑职承蒙大人多番照顾,所以在此更是诚惶诚恐,唯恐负了大人的恩情”。
“就连知府大人都经常告诫我们,要时刻以大人为楷模,以大人为方向,争做那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好官”。
“如此,才能不负大人一直以来的关心和荫庇,才能不负陛下的圣恩”。
把话一股脑说完,吴谦才算松了口气。
其实,也不亏吴谦此时七上八下,站立不安。
也不亏那人仅凭一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话就让他心惊胆战、浑身冒汗。
那是因为此时坐站他面前,可是徐高远!
徐高远,字子恒,嘉靖县人,官拜大明吏部侍郎,正三品,主管官员任免、考课…。
而他,吴谦,嘉靖县知县…正七品,升斗小官…
巨大的身份落差和前途命运都在别人一念之间的惶恐,让吴谦很难生出什么自信和抱怨。
“哈哈哈,吴大人言重了”。
“我徐家祖祖辈辈都在嘉靖,这些年也多亏吴大人照料,祖宅和一帮老人也都安好”,听完吴谦的一顿慷慨陈词,徐高远的神情明显转好了很多。
“能为大人分忧,是卑职的福分”,吴谦又是弯腰施礼。
“我虽人在京中,但一直关注家乡动态,对嘉靖乃至江浙报上来的帖子都格外关注,这其中,倒也听说了很多的消息…”。
“比如眼下江南官场对陛下立储之事争论不休…吴大人可有耳闻啊”。
徐高远说完,又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面带微笑,眼睛若有若无的看向吴谦。
吴谦听言,当即就吓的跪了下去。
“卑职惶恐,卑职不敢欺瞒大人,坊间却是有传闻和议论,但以无知小民捕风捉影编造流言蜚语、无稽之谈居多,多不可信,卑职一直受大人提携,自然一切主意自然要靠大人来拿…”。
国本之争,太子之争,哪是他一个七品升斗小官能表态的,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嘛!
徐高远听完,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随即说道:
“本官此番出京探亲,陛下临行前专门给了旨意,交代本官回京之前,要对江浙两省地方官员主政政绩进行考察,你回去…好好准备一番吧”。
“多谢大人提携”,吴谦冷汗未落,热汗又出,慌不迭的赶紧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