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双手一拜,说:“圣上是尊贵之躯,那牢狱乃污浊之地,极其肮脏黑暗,恐有不祥,怎么去得?”
叶炫其实只是随口说说,现在见张廷玉这般阻拦,反倒勾起他的好奇心,于是坚持要看看,一是想弄个究竟,二是想在百官面前做做样子,表示他非常关心此案,而且与太子被害无甚关联。
张廷玉见皇帝执意要去,只好拱手说道:“是。”
散朝后,在大理寺卿张廷玉、刑部尚书吴光以及典签帅周攸元等人的陪同下,叶炫来到大理寺狱。这个监狱是关押三省六部犯罪官吏和京师重要案犯所在,里面高墙林立,森严壁垒,愈朝里走愈是阴森可怕。
到了一牢房,打开牢门,里面恶臭之气扑面而来,叶炫禁不住用袖袍掩鼻,仔细再看,粗大铁链锁着一人,但见他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脸上黢黑,唯两眼还有些亮光,就像森林里那些野兽在夜晚的眼睛。
其实他平时未用铁链锁着,否则怎么能熬过这么多年?今天是皇帝要来,于是大理寺狱提前将这些功夫做足,以示“庄严隆重”……
叶炫待恶臭气过去,这才放开掩鼻的袖袍,问道:“你就是铁匠曾蛮子?”
这怪物一般的人上下打量着这个由众多官员陪着而来的悒文帝,知道此人尊贵,于是小心地反问一句:“你……你是何人?”
“休得无礼!”张廷玉喝道,“此乃当今圣上,还不快快回话!”
怪物哈哈一笑,道:“我曾蛮子被你们关押了十几年,要死不活,堂堂悒国就是这样冤枉小民、糊涂断案的?”
典签帅周攸元这时说:“大胆狂徒,你自称冤枉,为何又不老实招供,岂不自相矛盾、强词夺理!”
怪物沉默片刻,才说:“当年的确有人在我的铁铺定制了毒箭,但若我说出他名号来,岂不小命难保?”
周攸元冷冷笑道:“曾蛮子,少来你那一套,你以为自己随便编出个名字来糊弄一下,我们就可信你?”
曾蛮子又是哈哈一笑,道:“大人既然不信我所说,为何又来苦苦相逼,定要我招什么供,这岂不自相矛盾吗?”
一旁的叶炫越听越觉得有意思了,他止住了还要再问的周攸元,让他退下,自己则上前一步,对曾蛮子放低声音说:“若是寡人问你呢,你可愿意与寡人说?”
曾蛮子盯着叶炫,竟有些犹豫,周攸元却说:“陛下,别听他胡言乱语!”
“退下!”叶炫断喝一声,他早就在怀疑这典签帅是叶真的人了!周攸元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两步,不出声了……
然后叶炫又回过头去,双眼死死盯住曾蛮子,半晌才道,“如何?”
曾蛮子沉默片刻,忽然说:“你且上前来,我只对你一人说……”
悒文帝叶炫正要上前去,周围的人忙说:“陛下,可要当心!”
叶炫愤怒不已,从地上抓起一只碗就朝他们扔去:“全部退下……”众官吃了一惊,全部退出牢门,叶炫这才上前,将耳凑到曾蛮子胡子拉碴的脸腮旁,侧着脸静静等待。
只见曾蛮子犹豫了半天,这才压低了声音,附在叶炫耳边窃窃地说了一句什么,令叶炫大吃一惊。
这皇帝还从来没有显得这么紧张过,他紧锁眉头思忖着,半晌,他未再多说什么,只命人将锁住曾蛮子的铁链解开,并吩咐狱吏好生对待这名囚犯,等候发落,然后转身走出牢房,并在一干官员疑惑的神情中,离开了大理寺狱。
……
皇宫后面的千寿宫里,太后吴氏刚刚午睡起来,喝了一碗莲米银耳汤,米莲就进来了。她现在已是太后身边的凤仪女官,在后宫中权力越来越大,已与当初的她不可同日而语,连文武百官见了她,也要恭敬礼让三分。
这就是太后玩的权谋,自己退后一步,似藏于后台朦胧莫辨的帘子中,而前台出现个女罗刹似的人物,扮演着阎王殿里的狠角色!
她的狠,甚至胜过了典签帅周攸元!有个传闻是这样的——
当年城门校尉徐大中和守卫徐三等人,被周攸元的手下严刑拷打、失手打死后,吴氏就开始疑窦丛生了。
之后才有了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包括太后亲自到太阴宫、与太子妃发生抓扯,却让太子妃意外身亡,让线索彻底断绝……
当时回到千寿宫,米莲忍不住问她:“太后,你为何要故意激怒太子妃?”
“唉,是哀家失算……我本想……”吴氏摇摇头,道,“气死我了,这下线索断了,没料到叶炫会下此毒手!你说他会不会……会不会是故意灭口?”
米莲想了想,说:“他刚登基,太子妃来这手,他是被逼急了吧?”
“那么,徐校尉及守卫被典签司的人逼供致死呢?”
“这个就有点蹊跷了……”米莲说,“有点像杀人灭口!”
“可恶!”太后忍不住猛拍桌子。
“没有证据怎么办,太后?”米莲问。
太后掉头盯着米莲:“也要给典签司点颜色,让他们付出点代价。”
米莲明白了,转身就走。
你猜米莲怎么着?她竟然带了几人闯进典签司大牢,对那几个刑讯逼供致死案犯的狱吏提刀就砍,从此就被人称作“女魔头”……典签司的人因惧怕她背后有太后撑腰,没人敢追究此事,结果草草把狱吏尸体掩埋结案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