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林茂本来想住在外间，那有李叔他们给送来的行军床，挨着灶台，如今这天气冻不着她。

可曹学安不同意，所以就他和曹盛住外间，又去找老李帮忙搬了个床回来，而林茂住里间炕上，离得近，也没什么可隔音的，所以虽然父子二人都压低了声音，林茂还是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声音。

外间，父子俩躺在床上挨得近些，小声说话也听得清“这些年，我小叔也没来看过您？”。

“是我不肯让他来”曹学安躺着，手却放在被子上边，摸着手下的羊皮袄。

“你下乡插队了，你大姐呢？是也下乡了还是做了什么安排？”知子女者莫若父母，他这儿子相处的时间没有闺女多，如今的性情他摸不太透，可闺女不一样，那是头一个孩子，所有初为人父的感情都投注都她身上，当年出事的时候也十几岁的年纪，他是了解的，这些年不见估计也出不了大褶子，在一个就是他当年挑挑拣拣那些人脉，关系在大环境下还靠得住的不多但都给她了，就看孩子怎么用。

曹盛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被曹学安先压回去，就安静听对方继续说“当初其实不是完全没有预兆，所以我最先做的就是安排了你小叔，对他我能称得上一句长兄如父，当年他书本念不进去一开始我压着学，可既然发现苗头他年纪虽然差了点我也给送到Z省去了，那边和首都毕竟离得远，一般人也注意不到，很久以前了，我手底下一个警卫员家是那边的，回乡工作时我帮过一把，所以把你小叔送过去让他给安排当兵去了，如今在那我也不知道，没敢联系过，等明天地址都给你，问问吧”。

说着曹学安忍不住声音有些哽咽“孩子不是爸爸不疼你，不管是天南还是海北，知道你活着我家安心，当年你姐毕竟是女孩儿，你是没经历过，那兵荒马乱的年岁里，女孩儿活着不容易啊，你小叔是你二爷爷家仅剩的一根苗，一手带大我如何舍得，当初我想着你年纪小你妈妈无论如何不会舍不得你，毕竟她当初那么想要个男孩”。

曹学安边说边想他这些年难以入眠的日日夜夜，不敢联系，握着写了好些个地址的本子他想啊，怎么能不想，想当兵会不会遇到危险的小弟，想闺女，想他这个小儿子，想他们能不能吃饱，有没有穿暖，下了雨有带伞吗？生病了有没有人给买糖甜嘴。

“如今看着你来，好好的，就很好了，感觉心里松快看外面都透亮”。

曹盛道“地址都有您就放心吧，大姐那有我，小叔那我回去就开始联系”。

“放心”曹学安到底没忍住长叹了一声。

“这些年你大姐偶有消息，我都不敢回上只言片语，怕啊，要是一不小心牵连了可怎么好”。

曹盛听着也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他最开始听到没人来探视的时候，心里还不得劲。

他和他姐走一趟不容易，可小叔...，如今一听，天南海北的地方都不知道在哪，不说来一趟真的不容易，估计人地址都不清楚。

这倒也真不能怨怪谁，谁让他们刚好赶上这世道了，小叔那边听完之后还真不能不管。

曹盛又说了一回“走的时候，父亲把这些地址都给我吧，我联系起来方便，最起码得知道小叔现下在哪”。

想到他们这一家人和儿子自来之后只言片语透出来的意思，曹学安呜咽了一声“也好，都给你，联系吧，不能让咱们这个家真的散了，你妈那边以后有事你不用管了，有我和你大姐，走的时候把给你大姐的信带着她就懂了，其实当初我们就离婚了，只是没声张可我怕牵连她和你们两个孩子，可没想到啊，人心竟是这般”。

里间的林茂早已睡熟了，人家父子说个悄悄话她怎么好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