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骆又匆匆地回去上班了。说白了,其实就是吃饭,喝酒,接受零零碎碎的小贿赂小请客小礼物,钱是基本上到不了他手里的,给他他也不敢要,借给他一个胆子他也还是不敢要。
骆平阳告诉他说,明显离谱的材料您不能签字,跟领导说就当您还没来上班,而且杨部长盯着呢,自己不敢让他瞧不起。施工安全性、施工材料价格这两点千万不要犯错误,其他的比如什么多用点少用点建筑施工材料,或者工程设计结构合理不合理,那都是小事儿,顶多说您是工作不熟悉,或者水平不高,但不至于给人家留下犯罪的把柄,把你送进监狱里去。还有,杨处长那儿多去走动走动。杨主席杨部长太忙,您也够不着说话,但杨处长那儿可以啊,总不能说您见不着人家吧?
隔长不短儿的,两只老母鸡买得起吧?
一篮子鸡蛋您买得起吧?
别老想着买条烟送过去,人家杨处长杨教授的老婆给您打出去!
这快过年了,瞅好杨处长的脚大小,去买一双最贵的皮鞋给送过去。如果杨教授推拒,就说是孩子给您买的,您穿着不合适。附带着看着他夫人的高矮胖瘦,买件最贵的呢子大衣一起送过去。咋跟您说呢?您就算拿出一年两年的工资花出去,这辈子您也是赚大了。那还得您能花的出去!
对了,杨教授他闺女去当兵了,如果听到需要写文章转文职人员啥的,尽快告诉我,我写点文章带上人家的名字,在咱们地区报纸上发表,这也是跟人家拉近关系。您看,得想办法才能办成事儿。
总之,老骆是晕头转向地回单位的。
走的时候,带上了骆平阳刚刚写完的稿子。骆平阳让他带去交给李主任。还强调是李主任,而不是马主任。如果赵主席碰巧也在,也要说是请李主任过目后转呈赵主席,也不要提杨主席,那就是闹笑话。毕竟杨主席才没有闲心去审读一篇小说呢,人家地委宣传部的日常工作忙着呢。但跟您单位科长处长打招呼时,都可以提一下杨部长关心本地文艺创作,说您去文联帮着送稿子,还很赶时间。
唉,教老爹成长真累心啊。
这篇《信》只有一万六千多字,骆平阳已经写完了,也修改完了。其实也不用怎么修改。
以《青年文学》的气质,作品有点儿粗糙不是毛病,没有独特的风格和勇气才是毛病。这篇《信》看似粗服乱头,实则绵里藏针,且狠厉果敢,骆平阳相信它会让《青年文学》的编辑和读者们大呼过瘾。
以其题材和语言的偏狭激厉,及其精神的孱弱无助,所共同形成的阅读张力,一定会击中一部分读者的隐秘心魂。但,也几乎注定不会获得全国奖,就像剑走偏锋,它太非主流了。
总之,骆平阳只需要等待它将带来的“冲击”。
陈广辉也要走了,他也得回家过年。反正,这一趟他也是被骆平阳给雷的头晕眼花。
骆平阳让陈广辉带上二斤水果糖,和一斤燕红板栗。还问他需要资助不,陈广辉赶紧摇头说不要。骆平阳嘁了一声,小家子气。
骆平阳接着写给《儿童文学》的短篇《蓝房子》,这篇小说的光线和温度感非常适合社会激剧变革的大背景下的青少年读者,骆平阳要送给他们也包括自己一份舒适的梦境感作为礼物。与此相反,骆平阳还有一个短篇《月光里的坑》,则是被阴冷和绝望浸泡的氛围感,它企图拯救孩子们在亲情的罅隙里挣扎出被抛弃的绝境。
而《坑》恰恰需要与《蓝房子》交替写作出来,不然骆平阳感觉自己的心脏也难以承受那种被切割至骨头的疼痛感。
《坑》的灵感来源于德彪西的钢琴曲《月光》,内核是来自于母亲的遗弃,一颗幼童的心感受到的恐惧,和对于死亡的联想。那个“坑”就是墓穴的意象。
骆平梅回来了。
腕上的手表还是骆平阳给买的,但脚下的半跟儿皮鞋应该是老爹刚刚给她买的。因为骆平阳刚刚提醒过老骆给杨教授的夫人买东西送礼,老骆应该是想起来也该给他的宝贝闺女买一双皮鞋作为过年的礼物。
瞧,女儿控就是这样的。
当然,也因为骆平梅的工资现在还没有私藏起来,而是体贴地跟老爹的工资都放在一起了,作为家用。她知道这些年老爹过的太不容易了,这个家也过的太艰难。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咦,怎么想起了张百惠送给自己钢笔什么的了?难道自己有很明显的爹味儿吗?不,不对,是自己搞反了,呵呵。
也不是搞反了。那是学生孝敬老师。
骆平梅刚刚到家,就忙着收拾东西,她带了不少东西回来,要过年嘛。抬头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张百惠来了。
骆平阳揉揉脸。这是真禁不起念叨啊,怎么自己刚刚想起来谁,谁就来到了。
那,楚春阳呢?
打住。那属于做梦。
嗯。梦里跟楚春阳结合的那种感觉,真是太太太太太幸福了。自己是个真男人,她是个真女人。可以永远永远结合在一起呼吸相通的舍此无他的幸福!
赶快打住!又不是《红与黑》!
“哟”,张百惠笑吟吟的,“不会打扰平阳写作吧?我还以为陈广辉还在这儿呢,他这么快就走了啊?真是,跑的真快!”
骆平阳点点头,示意她坐,别客气。“还好吧?对了,放假回来又沉浸于家务劳动里了?英语和计算机课程学的怎么样?没有以为就可以懈怠了吧?”
张百惠心里表示这个人不会聊天,不适于叙家常。“啊?哦,没敢懈怠,在你面前,谁有资格以为可以懈怠啊?你这样说话,我都不敢多坐一会儿了。”
这个女人的眼睛漆黑如古井,雪亮如闪电。
心中警铃大作。
骆平阳微微一笑:“张百惠啊,你很会说话。坐吧,没关系,我还不是不近人情的人。陈广辉问过我了,说我为啥没有给你们回信。其实就是没时间,也没什么值得一说的情况,你们也应该想得到,我把大学学习当成了渡河保命的稻草,而是可以憩息的木筏。”
张百惠莞尔一笑,并不接话。
面对这样的凝视,骆平阳也有些感到不自在。毕竟,自己刚才也没有完全实话实说。
骆平梅端了一碗糖水过来,给张百惠喝。“百惠妹妹,我先不陪你了,等会儿尝尝我的手艺哈,看看我有没有这个面子,嘻嘻。”嗬,进城后,待人接物的水平见涨啊。
张百惠笑靥如花,平梅姐你别客气,连忙说要帮忙打杂的时候喊一声哈。这就是要留下吃饭了。
骆平阳略感尴尬。
终于又说道:“有什么好玩的事儿,要告诉我?”
张百惠淡淡一笑,应道:“回到家就听说平阳你马上要定亲了,要不要我帮你陪客?我还挺好奇的,啥样的女孩儿让你这么动心入肝,肯定是像仙女儿一样美丽了?”
骆平阳不知道该不该多聊这个话题,不是怕什么,就是觉得这属于单纯的闲聊。没有缘起,也不会有结果,甚至都没有任何意义。
只得说:“不难看,也没到美丽的程度。我单纯地就是因为这辈子需要找个老婆,或者说是需要一个女人。而且,成本相对低,选择很简单,相处不费心,结果未必差。而已。”
这真是大实话。
也没有接茬儿陪客的问题。那是个坑。到时候筑小苗会有啥感觉,过后会怎么想,女同学?呵呵。
骆平阳觉得,如果这都还需要解释,只能说明自己做对了。
农村人结亲娶老婆,成家过日子,然后几十年老夫老妻,地头儿,炕头儿,最后回到地里头。“熟门熟路”,都不需要学习,基因里都记忆着该怎么样白头到老。
张百惠有点儿愕然。
想了想,才说:“是这样啊!”
又说:“那你说的几个条件,除了你没说出来的长相身材因素,其他的,能符合的也不一定就是只有那位美丽的小妹妹啊。”
骆平阳:“她不会以自己的主意和主张,企图影响和干涉我的成长、发展和探索乃至追求。包括,嘁嘁嚓嚓嘟嘟哝哝,以为可以有资格评价我的言行举止。而我,恰恰需要营建独属的知识体系、学术体系、价值体系,以及相应的社会角色、行为取向和发展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