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广辉脸都不够使了：“噫——嘻——，俺姐你这是瞧不起谁呢？还值不值当的，我跟你说，赚大了，这回一个顶去年的俩都还多余！”

陈广辉拉着架车子，要骆二娘坐上去，骆二娘哪里愿意，说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几个人一边往地里走，一边聊得热闹。

路上看见了人，路上的，互相打着招呼，地里的，人家也纷纷注目，或者侧目。有的奇怪这是哪庄儿的来客，这么自来熟，还怪勤快，帮着下地干活儿，就是不像个常干活儿的。有人离得远一点儿，则是心里嘀咕，那个是骆平阳回来了吗，瞧个子有点儿像，胖瘦也差不多，再看看又不太像。反正这几年见面也稀少，说不定是长得变样儿了，谁知道呢？

不是说去年考上了吗？后来又没有了。今年这是又考完了？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考上？

其实骆平梅最怕的就是这样的议论。你说你考上了，那咋还去复读补习？这个事儿说不清啊，还在其次，主要是人家觉得你一家人嘴上没谱儿，笑话你说大话都不会编圆乎。明明就是考上了，结果还丢人不是？

这一年没少有人这问那问，到了后来，那眼神儿都不对了。瞧着是笑眯眯的，可就是脸上的表情像是看傻子，编，接着编。骆老爹又不是个爱谝的人，除了把通知书拿给大爹三叔李福庆还有学校的几个人瞧过，平时都不怎么接人家的话。他平常都鲁着脸，严肃，于是就有人拐弯抹角地问到了骆平梅。尴尬，还是尴尬，她也不想天天拿着平阳的录取通知书出门儿啊。

事儿更多还是出在骆平俊那儿，都知道那是个瞎话篓子。骆平俊在外面替弟弟吹的越多，人家就越是不信。更别说骆平俊还反复强调，俺兄弟考的是能当官的大学，进了那个大学，你必须当官儿，人家培养的就是高级干部，人大你懂吧，人大就是选谁谁才能当县官员省官员，打听打听去！所以俺兄弟考的这个大学全国独一份儿，离天安门最近，毕业了不当官儿都得受处分，谁敢跟国家对抗说不当？

本来是信了骆平阳考上大学的，后来也没法信了。说什么为了不当官儿跟国家对抗，扯蛋嘛不是？还说是因为不想当官儿，连那个大学都不去上了，这不是更扯蛋吗？

骆平梅听到了这样的胡话，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丢死人啦！

可谁也改不了小平阳的勾儿。劝不动啊！

骆平梅皱着眉头，问：“一个顶几个我不问，也不明白，就说恁俩捣乱分子今年能考上个啥样的吧？”

陈广辉高昂起鹅颈上的头，倨傲俨然：“还啥样的？平阳九成九是能上最好的大学了，我嘛，在咱省里差不多可以挑着上吧。”

我还使劲儿往矮里说了呢！一不小心，去外省也挑挑，嘿嘿。

骆平梅知道他说的那个最好的啥意思，反正别说那个必须当官儿的就好，心里堵得慌，叹了一口气道：“能考上就行。”

挑不挑的，只要别落个空，恁俩愿意背着都行，反正随便恁俩，咱也说不了。

傍晚回家，陈广辉果然一定要他亲手喂鸡。骆平梅：“……”。是不是该可怜那只亘头的小公鸡啊？能吃就多吃点吧，留给小公鸡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又叹了一口气。

陈广辉瞧见骆二爹回来了，就问：“您去哪儿了？”

骆刻礼笑笑说：“去学校了。有点事儿。”

陈广辉眨巴眨巴眼睛，问：“还去学校？您比校长还忙！自己家的事儿咋不去办？等鸡从天上掉下来啊？”哦，说顺嘴儿了。

骆刻礼：“……”

这孩子。

陈广辉叹气。他知道了，这个二爹真跟自己的亲爹不一样，虽然都是好人。自己亲爹就像联合国，算不算的也得说，当然也能说出些名堂来。这个二爹呢，呃，属于又菜又闷又慢又怠，还胆小怕事儿，坏事儿也怕好事儿也怕，偏偏还以为自己应该在家里说了就得算，就像是英国吧，不对，又不像英国那样狡猾和自矜。要不，像？算了不说了。

还是忍不住地想。

自己亲爹呢，是能把优秀的子女培养教育得更优秀，不太优秀的教育成比较优秀，没毛病。骆二爹呢，是啥叫教育得更优秀？没看见啊。瞧见谁生气就打谁，使劲儿打，而不是谁惹他生气就打谁。当然，最后是瞧见谁都觉得是惹自己生气了。不需要根据，也可以没有理由。

闺女除外。

陈广辉还想再叹一口气，嘴巴刚刚张开，张大，……

张百惠又来了。

带了咸鸭蛋，还有腐竹细粉黄花菜。啥意思？陈广辉的眼珠子又咕噜咕噜转了好几圈儿。

“你咋又来了？”

这话说的。就很陈广辉，呃，很瘦驴。

张百惠很是无语，不跟这样的人计较，切。“我来看看啊，不是想借骆平阳的小说嘛？我记得他发表过的，还有那个啥草没看过呢？”

陈广辉鼓着眼珠子：“谁说的？我记得你不是都看过了吗？”

张百惠一乐：“哪都看过了，不是恁俩天天教训的那么严格，哪有那么多闲时间看小说？当然了，知道恁俩也是为了俺学习，也非常感谢你不是吗？”

“是吗？”陈广辉有点儿疑惑：“那也许吧，其实我也没看，抄稿子的时候根本没心思欣赏小说，光顾着写写写，手脖子酸疼酸疼的。后来复读了，更没时间看，也看不进去。”

张百惠表示不跟某些人一般见识。啥叫看不进去啊，看不懂就是了。整个的文啊盲。缺心眼儿就缺心眼儿，还文学的盲。我咋就能看得进去了？我咋就看得出写的好在哪儿了？唏！

算了，不说值得感谢的人的坏话儿，这是基本操守对不对。

瘪了瘪嘴儿，张百惠果断不跟陈广辉谈论文学作品了，笑着跟骆老爹骆二娘说话，问候：“打扰恁了，二爹，俺二娘。”哦，骆二娘哪去了？

骆刻礼笑呵呵地道：“没有没有，咋说打扰，来了就好，坐吧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