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写诗云，黑夜给了他一双黑色的眼睛，他就去用它去寻找光明。其实并不会。语义的反差是为了表现语言的张力，即所谓的诗的语言。实质上就是跟喊口号没有区别。

还是年轻，冲动，激情。岁月流逝，磨砺也是为了相安无事。那个诗人后来怎么样了？杀人及自杀，也就是毁灭，因为精神的幻灭，对世界和人生的所有期许全都幻灭。

所以，正常的轨迹就是因循。黑夜里你的黑色眼睛只有闭上休息，否则，你以为呢？

骆平阳一阵发冷。

一老二少，呼吸相闻，却又都是沉默。

还是陈广辉恹恹地问了一句：“二爹您咋还不睡？不是为了等平阳跟我吧？”

骆老爹嗯了一声，故作沉稳地道：“是啊。你俩才走，这家里就来了不少人，问这问那的，我也不知道跟人家咋说。”

陈广辉扭头再道：“难道不是来送钱祝贺的？都送了多少啊？”这货其实是想知道，加起来够不够平阳复读一年用的，也就是他敢想，也敢问。

骆刻礼苦笑道：“那才有几个钱啊，多的送个十块五块，少的拿了两三块钱，拢共还不到五十块钱。”

陈广辉差点儿被噎住。

骆平阳接过话：“给他们都还回去吧，就说是我叫送的。就算我考的大学不是很理想，那也只是我自己感觉不理想。还有这个专业，计划统计系，是关于国家经济主体的，国民经济管理，是研究大局给各级领导做参考的，可以理解为打小报告，跟领导能说上话的。这样的身份，不值得他们好好巴结？要不就别拿，要不就好好下本钱，还能记住他们！最少三十块钱朝上，关系近的想办法凑够一百，以后比存银行的利息高。还三五块钱的送，这是瞧不起谁呢？”

骆刻礼听着烧耳朵眼儿，这口气狂的，也能说得出口？就想斥责两句。骆平阳不给骆老爹开口的机会：“别觉得不符合您的观念，也别说这么好的事儿就好好抓住，难道我复读一年不能考个更好的学校，以后干更值钱的工作了？”

“也别怪我觉得您根本不懂我的意思，反正您是真不知道我的情况，您只看最后的分数，激动起来甚至连分数都不看。”

骆刻礼嗔道：“我啥时候连分数都不看了，那我看啥了？”

骆平阳摆摆手：“您忘了？您教学多少年，在您手里有比我考试分数高的学生吗？还不是照样把我打个半死！算了，不跟您计较了。就这么说吧，但凡我能吃上三个月的饱饭，头不晕腿不软，我能只考这点儿分数？”

骆刻礼还嘴硬：“你考试那几天，不让你吃饱了吗？”

骆平阳嗤笑：“平时营养跟不上，影响学习，脑子里装不进那么多东西，难道成绩是考试那几天从天上掉下来的？广辉你听听，这就是教书几十年的水平？他不是真不懂，而是真不怕人笑话！您要是有能耐去骗得了外人，虽然不光彩，我倒还能高看您一眼，起码您是为了养活孩子！还说人家问这问那的，您咋不跟人家说，平时根本不用学习也不用吃饱，就考试那几天吃饱就能考上了！穷就是穷，供不起就别供，又没人怪您，心虚还不愿意承认，咱爷儿俩也别说没用的话了，各人对自己负责吧！别让我瞧不起您！”

起来拍拍屁股就回小屋里去。

骆老爹有点尴尬：“广辉你看，这说还不让说了，他现在心里哪还有我这个爹啊？”

陈广辉翻了翻白眼，道：“二爹不是我说你，你那真是不讲道理。我是亲眼看见的，俺班上体育课，一百米短跑测验，平阳他真是跑不动，跑了二十多秒，体育老师说他你是不是初一初二的学生啊，女生都比你跑的快。当时班里的男同学也都一起笑他，起哄。他不要脸的吗？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真的吃不饱，他心里不难过吗？回来又不想跟你说，知道说了也没用。现在我才知道，是你不给他脸！”

他也拍拍屁股起身，“睡觉去！”

骆刻礼当然有他的苦楚。他一个月才十五块钱，都拿去给小平阳上学了，可以说家里的吃盐点灯钱，都是紧巴巴的，假期还不给十五块，给一半儿。有时候还拖欠，小平阳回家拿钱，自己还得到处去借。可又能咋办呢，又跟谁说呢？说了就有用吗？你不是给人家考大学！可现在，自己落了个什么？几头都不落好，还被自己儿子瞧不起！

生气吗？当然生气！可是，生气能解决问题吗？不能！托熟人问了牛行的经纪，那头老牛卖不上价钱，能转手就已经很不错了。除外，家里哪还有能变钱的进项？

今儿个收了人家钱了，这两天就得摆上几桌，一来二去的也剩不了多少了。哪儿哪儿都等着花钱呢！

不对，小平阳不是说他要自己找个托底的，还说把高中两年花的钱都还给自己吗？他是真的去找人了？看来这真的是骑虎难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