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祈淮扣好他衬衫的最后一颗扣子,重新把被子盖到向书微的身上。她躺在床上,乌黑的发散开,白皙的脸庞因为酒意而泛着红晕。被子一直盖到领口,双手也乖巧地贴着身侧放着。
安静的,没有任何讨巧的行为——
这样的向书微,却让他心底侵占的渴求,窜动得更加恣意。
说实话,他有些害怕她的讨巧,害怕她的不在意,又害怕她的在意,害怕或许会出现的,在意后的不在意。
以前和向书微谈恋爱的时候,裴祈淮并不这样。但现在的他,确实变成了这样——藏着一份,套在坚硬外壳下的脆弱。在25年的人生里,他习惯了计划。只要谨慎的计划后,就会有踏实的底气。
可向书微,永远是他计划之外的计划。
裴祈淮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他是一个很考虑实际的人。务实,好像是他的天赋,一个无师自通的天赋。
所以他自律,该好好上学就好好上学,该取得好成绩就取得好成绩,按部就班地一帆风顺地在高考中拔得头筹,考上京大。
裴祈淮十八年的人生,对裴祈淮本人来说,是没有任何意外的,是完全符合他预料之中的平静。
他没有在青春期想法过分活络,想去改变什么,也没有在过了十八年大差不差的人生后,产生要做点什么跳出这一成不变的人生的冲动。
他其实觉得,他这样的人,认真相处起来,应该是有点儿无趣的。
他本人,欣然接受这份无趣。在他所有的计划里,他会继续这份无趣的没有太大起伏的人生。他对恋爱也没有过多的想法,预料中,应该也是和一个很务实的女人结婚。一个和他很相似的人。
他们的生活应该不会有惊喜,但也绝对不会有意外。
按他的预料中,“裴祈淮”是不应该和“向书微”在一起的。
首先,门不当户不对。
其次,向书微那样的人,也不可能和他过一成不变的生活——说好听是相敬如宾,说难听点是,一起生活的合作关系。
她是一个很活络的人。
爱好很多,并且擅长。
会画的画就有很多,素描水彩油画国画都会,但都有点儿“不喜欢”。
不喜欢削炭笔,不喜欢洗画笔,不喜欢等宣纸上的水迹干。
她会的乐器也很多,钢琴古筝小提琴手风琴等,也同样有点儿“不喜欢”。
讨厌拇指和食指撑大,皮疼,讨厌十指缠两圈语纸巾,还是像被割肉的疼,讨厌歪头,托着中午的肩膀疼,讨厌手臂一张一合,胳膊酸到疼。
她也爱和朋友们一起出去玩,满世界的乱跑,尝试新鲜事物
他们是不相似的人,也看上去,无法用同一种模式生活。
明明在裴祈淮的预想中,他们是不会在一起的,但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啪地一声就打破了裴祈淮信赖并照做的十八年的原则。
裴祈淮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因为向书微改变了。
既然改变了他原来的生活,是不是也要对他的未来负责?
……
睡梦中人儿一无所知,他却给她扣上一顶又一顶的“帽子”,裴祈淮勾了下唇,眼中划过自嘲。拾起床上向书微的衣服,正要挂到架子上,寂静的室内,外套兜里,手机震动的动静尤为明显。
睡梦中的向书微当然没有反应,裴祈淮拿出她的手机,屏幕显示一串数字。
关上房门,在亮着灯的客厅,裴祈淮接了打给向书微的电话,对面开口很快,熟络又明显夹着嗓子。
是个男人。
“你还没睡啊?”
这一瞬间,裴祈淮感觉自己的心情像一堆正在燃烧的火柴,啪地一下被一桶水浇灭。火是没了,但那烟也够呛的。
这刚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
裴祈淮的脸色是阴沉的,但开口的语气里揣着点笑,甚至是带着几丝要唠家常的意味。
“嗯,怎么了呢?”
男人怔住,死寂的气氛看不见,也似乎能从听筒里交换。好半晌,他才迟疑无比地开口问道:
“您是微微的家人吗?”
段怀玉叫向书微来的时候,自然不会告诉这个还没确定关系的男人,向书微就是京禾那个刚没落的向家的女儿。这男人当然不知道向书微有没有兄弟姐妹。
而接电话的男人的口吻,又不像是生气。
“是啊。”
裴祈淮声音里漫不经心的意味更重,明显笑了一声,才悠悠道:
“她老公,有事吗。”
半秒不到,那人挂了电话。
裴祈淮身子后靠,倚在门板上,低下头,下颌线绷紧。半晌,发出一声闷笑,把向书微的手机关机,塞进了他的裤兜。
再度返回卧室,床上的人儿依旧一无所知,一副任他为所欲为的模样。
第一步后的第二步,没有更惭愧,反倒是心理负担更轻了。裴祈淮举止轻松,脱到他浑身只剩一条平角裤,就上了床。盯了几秒向书微的脸,伸手碰了一下她的脸颊,像柔软的弹力球收缩又恢复。
一副完全不会醒的的样子。
裴祈淮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把向书微的手从被子里拉了出来,往他的身上蹭。不断加重力气的同时,裴祈淮仍时时注意向书微的神色。
等到他的胸肌、腹肌处,都留下浅红的指痕,裴祈淮托着向书微的手,仔细检查了一分多钟她的指甲,最后轻轻地蹭了蹭她的指甲的边缘,把几乎看不见的碎沫一点点拭净。
如果她下次要做新的美甲,钱应该他出。
裴祈淮重新把向书微的手放进被子里,下了床进了浴室,拿了毛巾沾了水,往那几道指痕上面用力擦拭,末了,又用自己的手用力挠了几下。
最后的最后,裴祈淮对着镜子检查了好几遍,才返回卧室,躺到床上,把向书微的一条腿搭到了他的身上,把他的手塞到了她的脖子下方。
……
向书微感觉自己的意识有点模糊,睡梦中她好像在一如往常地和段怀玉喝酒买醉,诉说苦楚。这事不新鲜,奇怪的是,她怎么看见了裴祈淮。难不成裴祈淮从明海跑到京禾来了?那他怎么知道她和段怀玉在这?她的手机里可没有裴祈淮的电话,分手以后,向书微就把裴祈淮的联系方式都删了。
向书微心知肚明自己的自制力,万一留着,可能某一天某个凌晨,就不小心把消息发过去了,什么装作群消息发的节日祝福短信,又或者是号被盗后发的乱码,又或者是因为误触拨通0.01秒的电话。
她要是没把裴祈淮的联系方式彻底删掉,向书微觉得她一个人就能把这些剧情上演八百遍。
只有全部删掉,才能防患于未然。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去找他。
这个方法在一段时间里,对向书微来说,确实是有用的,但她自己也没料到,当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掉以后,她会心血来潮到,直接在一个凌晨飞到明海去。
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像杂草一样,得到一点养分,就怎么也断绝不了。
联系方式删了也是白删,她有手有脚,想见裴祈淮就直接飞去了。一回又一回。
……
这还是第一回,裴祈淮来找她。向书微感受到自己落入男人的怀抱,有很多话想说又说不出口,因为害怕说的不对,生活毁掉气氛。
她想说——
裴祈淮你怎么才来,难道我说的分手你就不来找我,你不知道多问问吗,一直都是我在死缠烂打你,你也不知道主动挽回我一点。
还有我去了航星门口那么多次,你就没一次看见过我?你要是早点下班的话,说不定我们早就撞见了!所以你以后还加不加班,还会不会那么迟才下班!我才不允许,我才不要一个人幽幽怨怨地在家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