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起来从来也没有听到过这样入耳入心的话,北京的荀老师不错,也都是说好听的话,但荀老师说的话都是学习画画方面的,夸她对投影形状的把握很好,虽然她没有真正在学校学过几何体的知识,但善于在荀老师的指点下接受他教授的知识点,荀老师夸她真是一个聪明的小孩。还有对远虚近实的把控,笋老师也是赞不绝口,荀老师曾经对妈妈孙叫枝说,这小孩很有天赋,一定要尽一切力量把她培养出来。
赵起来好像还听荀老师说过这样的话,荀老师对妈妈说,等过几年,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把赵起来接到他所在的学校专门去学习画画。可是这话刚说过不久,就听妈妈说,荀老师因为他媳妇儿的反对,就再也不与他们一家联系了。现在,虽然荀老师不再给她寄教材了,但她一直没有忘记荀老师,荀老师留给她的最后的印象,就是那次要把她带到他所在的大学,学习画画时说话的样子,他一边和妈妈说话,一边不时地看赵起来一眼。有时候,半夜里做梦,赵起来还能看见不苟言笑的荀老师。但是呢,因为荀老师的媳妇儿反对荀老师和赵起来一家再行联系,赵起来对荀老师的媳妇儿非常反感,一想起来那个那女的,还跟她是同一个村庄的人,她就对画画产生了厌恶感,甚至看见画笔和画板,摸都不想摸。话说回来,这辈子吧,她听到的舒心的话,只有荀老师和摄像头那边的那个男子给予过她。这两个男人给予她的夸奖还不是同一类,一个给予的夸奖是画画上的,另一个给予的则是有关她的身体的。目前呢,谁再夸她的画儿画得好,她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多夸几句呢,她就认为这是别人对她画画的讽刺和嘲笑。只有夸她的模样儿好看,她才由衷地,发自内心地高兴。从她生下来能听懂人类的声音以来,他从来没有听爸爸妈妈他们夸过她一句话,不是对她唉声叹气,就是脸色忧戚,商量去哪儿的医院去看病。村子里的人见了她,也只是看对她的那双站不起来的腿儿表示好奇。现在她终于遇见一个夸她的人,对她百般珍惜的人。
有了摄像头,赵起来早上刚吃好饭,就要求爷爷把她送到她自己家里去。爷爷和奶奶则因为忙于家务和大棚菜,甚至对她早早离开,去她自己家上网玩儿还很高兴。有时候还不等赵起来吃好饭放下饭碗,就催促她说,快点儿,我还等着去大棚里干活儿呢!
摄像头里面的那个男子多大岁数,赵起来从来也没有想起来问问他,她根本没有关心人家年纪的意识,她在家一天到晚所见的男人,不是爸爸就是爷爷,男人在赵起来的意识里都是跟爸爸和爷爷一样,眼前视频框里的那个男的,几乎和他的爸爸差不多,额头上起了三四条折子,鼻翼两侧往下是两道深深的法令纹。
刚装上摄像头的时候,赵起来不想让那个男人看见她是个小儿麻痹症患者,她尽量在摄像头里调整自己的身形,让自己的整个脸把视频框占满,她认为这样做别人就不会知道她是一个瘫子,一个不会走路的人了。
赵起来每次聊天,都会在爷爷或者奶奶来推她回去吃饭之前和那个男人说再见,那个男人并不拖延时间,也及时地打住话头。半个多月后的一天,那个男的突然说,整天光能看见你好看的脸,我还不知道你有多高呢?你站起来,让哥看看。
男人提出的这个要求,也在赵起来的意料之中。她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只认为就是纯粹聊聊天,有个人陪她说说话就可以了,但随着聊天的深入,她感觉自己产生了一种对那个男人的依赖感,她每天的时间好像都是在等待与他的见面。同时她也愈来愈害怕自己是一个瘫子的事儿被那个男人知道了。可是赵起来越是害怕,事儿还越是向她迎面跑过来。
那个男人要看看她的身材的要求,使赵起来一时间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要看她的身材之前,那个男人已经在摄像头的那边叫她老婆了。当时赵起来对他的这种说法不能接受,说只有结过婚的两口子才有资格这么称呼,我和你又不是两口子,这样称呼不大合适。那个男人说,现在学校又没有放假,学生都在学校上课学习,我觉得你不是个学生。赵起来说,我不是学生,学不学习关你什么事儿呢?
那个男人说,既然你不学习了,不是一个学生,我觉得就有资格接近你。
赵起来说,你接近我干什么?
男人说,你既然不是学生,肯定在家帮家里干家务。一个女孩家的,不上学在家干家务,就是为将来结婚出门子提前练习练习,以免嫁过人后,到婆家什么也不会干,你说我说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