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龙不是抱病在身吗,怎么痊愈得这么快?”
许耽阴阳怪气地嘲讽一句。
之前陈登背叛他,又对他闭门不见,让许耽有不小的怨气。
陈登面色复杂,他知道自己有愧于许耽,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但许耽所言的新税法实在过于危险,一旦实行的时间久了,世家的钱会被完全挖干净。
现在世家没反应过来还好,等到之后发现自身利益受威胁的时候,许耽一定会面临严重的反扑。
“新改的税法,看似缴纳的税额降低了,实际上增长幅度完全无法负担。”
许耽却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
“耽是真心想给世家减税,基础的税款连之前的一半都不到,元龙怎这般凭空污人清白?”
陈登就地拿起一根树枝,
“每日给十根树枝,变成第一天一根,第二天两根,依次递增下去,会比之前交的少吗?子兴所谓的新税制,不过也是这种伎俩罢了。即使能唬住别人一时,时间长了也一定会暴露。”
许耽笑道:“元龙好眼力,耽当然没想过一直瞒下去,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在颁布最初期减小阻力罢了。就算之后世家反抗又如何,该镇压的一样会镇压。”
陈登叹了口气,
“会得罪世家的。”
“耽不怕。”
“你对抗不过。”
“不试过怎么知道?”
许耽眼神坚定,话像一柄剑一般锋利。
陈登被许耽这么一看,有些发楞,他头一回见,有人会为了一群草民付出到这种程度,甚至不惜把一切都拼上。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开口问道,
“为了布衣黔首,为了这群过了今天就没明天的人,值得吗?”
“值得。”许耽的话没有半点犹豫。
陈登看了许耽很久,最后还是走了。
许耽却把他叫住。
“元龙,跟我去个地方吧。”
许耽带着陈登走了出去。
他们到了农田。
一个许耽去过很多次的地方。
一个陈登从来没去过的地方。
“之前我去这里问过他们收成如何,日子过得怎么样。他们说,‘一切都好’,可后来我又悄悄去过这里,却发现不是这样。元龙,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登没有回答。
“这些人是陈氏的佃户吧,他们知道来询问的人或多或少都会跟陈氏有关系,他们不敢赌,不敢赌自己如果说出真实情况,会不会被陈氏知道,怪罪责罚他们。而陈氏、甚至其他世家的人,也许装作不知道、也许真的不知道这些农户的困窘。”
陈登觉得在许耽嘴里,陈氏反而成了剥削的恶人,他有心辩驳,却又说不出太有力的话,只吐出一句,
“至少世家给了他们庇护,让他们能有基本的生存保障。”
许耽冷笑一声,
“庇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谈什么庇护?”
他带着陈登走进农田的深处,没有像之前那样找农民问,而是选择了用眼睛看。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在费力地耕着田,他的胳膊已经隐隐颤抖了,但还是坚持着,不敢有一刻停歇。
而奇怪的是,他的进度,却比附近其他的懒汉还要慢。
“知道为什么吗?”
“之前他耕作的,是世家的地,而他自己的田产,只有在给世家劳作完的很少一部分时间里,才有机会耕作。你觉得,这么一个老人,时间又如此紧张,他能靠种地养活自己吗?”
陈登沉默了,作为陈氏的一员,他自然知道这些事情,只是一直以来没有刻意去关注过,才会忽略这样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