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穿好貂皮大衣,钻出毡帐,强烈的阳光映着白雪,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外面,有几名瓦剌士兵二十四小时盯梢,看到朱祁镇出来,他们马上警觉起来。
其中一人快步离开,应该是去跟首领通报消息,剩下几个则跟随在朱祁镇身后,寸步不离。
朱祁镇朝他们笑了笑,语言不通,也没法交流,可惜手头没有华子,不然高低得一人递一根。
伯颜帖木儿对朱祁镇还算人道,被俘之后,一直都是软禁,而没有关小黑屋。只要在士兵的监视之下,是允许他在营地内随便走动的。
外面十分热闹,一排排毡帐扎在雪里,栅栏里牛羊成群,犬吠声不止,牧民来来往往忙活着,铲雪,轧草料,喂牛喂马,挤羊奶,一群小孩跑来跑去打闹嘻嘻。
不过,干活儿的大都是女人,男人们应该都去打仗去了。
蒙古人就是这样,生活在马背上,逐水草而居,即便是打仗,大军出动到哪里,牛羊和女人们便跟随到哪里,毡帐也就扎到哪里。
朱祁镇和袁彬一路来到营地中心最大的几座毡帐,其中一座便是伯颜帖木儿的住处。
身为部族首领,伯颜的毡帐不过就是大一点,也谈不上奢华,反而很有生活气息。
一个年轻的女人——很可能是伯颜的侍妾,正在外面晾晒肉干,一个三岁小孩在她身边玩雪。
“烦劳通报一下。”朱祁镇道,“我要见得知院。”
得知院是伯颜的官名,“知院”全称知枢密院事,主管一方军事,可以简单理解为军区司令,“得”则是伯颜的特别代号。
类似的还有阿剌知院,也是也先部下的重臣之一。多年后这个阿剌知院背叛了也先,将也先杀死,这就是后话了。
那女人狐疑地看了朱祁镇一眼,转头进去通报了。她可能不懂汉话,但从她眼神里能看出来,她必然是认识朱祁镇的。
不多时,一个面庞白净无须的汉人男子从毡帐里出来,居然是那个汉奸宦官喜宁。
喜宁看见朱祁镇,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反而鼻孔朝天,趾高气昂地瞧着他昔日的主子,阴阳怪气地道:“呦,是太上皇啊。得知院刚从前线回来,此时还在休息,不见外人,你且退下吧。”
听他的口气,似乎很享受嘲弄朱祁镇的感觉。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笑太监无!
朱祁镇倒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可笑,喜宁在他眼里,不过一跳梁小丑而已。一旁的袁彬却怒气冲冲地道:“喜宁,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跟爷爷说话?”
袁彬所说的爷爷,当然不是自称,而是指朱祁镇。明朝内侍官们私下称呼皇帝,都是喊爷爷,显得亲。
只是朱祁镇觉得这称呼有点膈应,所以只让袁彬称他陛下。
面对袁彬的愤怒,喜宁却是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袁校尉,奴婢的爷爷如今已经换人了。”
“奸贼!真是不知廉耻!”袁彬咬牙怒骂。
“哈哈哈,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有何不可?”喜宁毫不在意,反而大笑起来。
他当年可以割去玩意当太监,如今又可以背弃旧主当汉奸,说明他从来就不把廉耻两个字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