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出自《尚书·无逸》中的‘不敢荒宁,嘉靖殷邦’吗?”陆炳轻声嘟囔着。
闻言,朱厚熜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目光转向陆炳,缓缓开口道:“没错,朕所取的‘嘉靖’二字,正是源自《尚书·无逸》。”
陆炳被皇帝这么一看,下意识地抖了一个机灵:“陛下博学多识,微臣深感钦佩。”
“哈哈哈……”朱厚熜哈哈大笑。
片刻后,便收敛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沉思的神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说道:“如今,朕更改了年号……想来明日早朝之时,杨廷和他们定然会借机当场发难。”
“到时候,朕恐怕又不得不亲自下场,与他们展开一番争论了……”
“哎……”
一想到这里,朱厚熜不禁感到一阵头痛。
陆炳赶忙安慰道:“陛下请放宽心,微臣在此向您保证,今日定会想尽办法说服王史二人支持您的决策。”
说完这番话后,陆炳恭敬地向着皇帝行了个礼,随后迈开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就在他刚刚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忽然从背后传来一道轻柔而温和的声音:“早去早回,晚上过来一起吃饭……”
听到这话,陆炳脚步微微一顿,高声应道:“得咧!”
……
自从昨天在朝堂上被皇帝呵斥了一番,杨廷和回家以后,哪里都不去,甚至就连礼部尚书毛澄发来的应酬也都推辞掉了。
“爹,这些天热,您还是快快进屋里歇会儿吧!”
男子看着坐在门口石阶上的老爹,开口提醒道。
“哦……是慎儿啊。”
听到有人叫自己,杨廷和蓦然转头,只见自家儿子杨慎手持一把山河扇,缓步走来。
“爹!外面人太多了,您堂堂内阁首辅……却像乡下老农这般坐在这里……好像不太文雅吧?”杨慎皱着眉头说道。
自家老爹作为百官之首,这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先帝驾崩后,更是把持朝政四十多天,名副其实的常务副皇帝啊……
如今却是这般托地而坐,可不像平日里阁臣应有的礼仪举止。
“儿啊……你看看你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听到儿子这么一说,杨廷和却是不依了,立即责备道:“农者,自古以来便是国家之根本,若是没有他们徭役赋税,哪有这太平盛世可享!”
“爹所言极是,孩儿知错了。”杨慎陪笑道。
说着,缓缓坐到老爹旁边,小声问道:“对了,爹,昨天我偶然听到有人说您与陛下在朝堂起了争执……这究竟是何缘由啊?”
“哎……此事说来话长……”
杨廷和重重地叹息一声,片刻后沉声道:“陛下以外系藩王入继大统,乃是小宗身份继承大宗……按理当过继到孝宗皇帝名下。”
“昨日,我与诸位大臣依礼法向陛下进言,建议陛下尊孝宗皇帝为皇考……岂料陛下竟斥责此举乃是荒谬至极!”
“还呵斥我们是不是想让他做这天下不忠不孝之人……”
闻言,杨慎不禁眉头紧蹙,若有所思地低声说道:“如此看来,莫非陛下心有不愿?”
说出这一句后,他继续说道:
“当年,西汉陶王刘欣;北宋濮王之子赵曙……皆因种种特殊缘由,不得不舍弃生父生母,方有机会继承大统。如今的状况,倒与往昔诸例有相似之处……”
说到这里,杨慎忽地义愤填膺,声音亦不自觉地抬高八度:
“陛下如此行径,岂不惧遭天谴、为世人所唾骂?此实乃天理难容、人神共愤之举啊!”
“可不是嘛……”杨廷和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旋即,目光一瞥,不由自主地朝着紫禁城的方向瞟了一眼,缓声开口说道:“陛下执意要一意孤行。面对诸位大臣的劝谏,他不仅不为所动,反而还毫不留情地驳斥了我们一番。”
听到这话,杨慎不禁眉头微皱,沉声问道:“那么,陛下究竟是怎么说的呢?”
杨廷和深吸一口气,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如实说道:“陛下声称,孝宗皇帝驾崩之时,他还没有出生。如此一来,这偌大的天下又怎么会轮得到由他来掌管呢?”
“再者,大行皇帝驾鹤西去之际,他当时还远在安陆做着藩王呢。而且大行皇帝在世时根本就没有让他过继的意思……”
“所以,按照陛下的说法,他并非是以太子的身份继承大统的咯?”杨慎惊讶道。
杨廷和轻轻地点了点头,苦笑着回应道:“正是如此。”
“因此,陛下此言一出,刹间,群臣倒也无理由反驳……”
杨慎一怔,脸上露出些许惊讶之色。
片刻后,沉声道:“爹,依我之见,咱们何不想办法联合两京的朝臣们一同上书,恳请陛下能够尊崇孝宗皇帝为皇考。”
杨廷和听了儿子的话,稍稍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回应道:“你所说的不无道理,为父正有此意。”
“只是……”
说着,杨廷和顿了一下,郑重说道:“只是,如今朝中却有那么一小撮人与为父不太对付……若是贸然行事,恐怕会横生枝节。”
杨慎闻言,双眼微微眯起,目光中突然闪过一道冷冽的光芒,不假思索地说道:“先帝不是留下遗诏吗?我们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弹劾他们!将这些绊脚石统统清除掉。”
杨廷和哑然一笑:“嗯,明日上早朝的时候,为父再投石问路吧……”
就在父子俩商议得热火朝天之时,街道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让一下!麻烦大家都让一下,谢谢!”
声音甫一落下,只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如离弦之箭一般奔驰而来。
马蹄翻飞之间,扬起了滚滚烟尘,刹那间,半条街道都被漫天飞舞的尘土所笼罩。
“咳咳……”
杨廷和猝不及防之下,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到了嗓子眼儿里,忍不住轻咳了好几声。
“爹,您没事吧?!”
杨慎见状,急忙伸手轻轻拍打老爹的后背,旋即目光冷冽,看向飞驰而过的少年,立刻大骂道:
“竖子!骑那么快干嘛!赶去投胎啊?!”
待尘埃稍稍落定一些,杨慎定眼看向少年。
由于速度太快,杨慎根本来不及看清那少年的面容,但却一眼瞧见了他腰间悬挂着的那把寒光闪闪的绣春刀。
哦……
原来是……锦衣卫。
皇帝的亲兵啊,那没事了。
……
乾清宫。
朱厚熜正在闭目养神之际,忽地只听见一道清脆的声音透过屏风:“陛下,王大人和史大人到了。”
闻言,朱厚熜目光炯炯,有些兴奋,应声道:“都进来吧。”
很快的,陆炳自外面踏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人。
“臣王琼……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