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您这么大年纪了,对师傅还那么好,真是让人羡慕啊!”刘兰兰感慨地说。
“老伴老伴,老了就是伴了,不像你们年轻人,那么浪漫了,老了就要相依为命了。从一九五六年三月八日结婚到今年,已经整整三十年了,我们几乎没红过脸,更没吵过嘴。哈哈哈……”说完这话,汪树清老人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老汪叔,您对结婚多少年了还记得这么清啊?”刘兰兰问。
“怎么能会忘记呢?兰兰,我们俩是一九五六年三月五日去登记,三月八日结婚的。我们的婚礼主持人是当时的组织股长王保林,去的场领导是党委书记李樵,场长袁自真,供销社批了两斤喜糖……”
钟海涛和刘兰兰都吃了一惊,因为汪树清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除了对自己的结婚日期记得如此准确外,还清楚地记得结婚时穿的什么衣服、花了多少钱买了多少喜糖等,甚至哪些人参加了他们的婚礼,都能说得一清二楚。
和三分场许多青年人一样,刘兰兰知道汪树清老人是三五九旅老战士,一九五0年就随部队进疆参加生产建设了。后来调到五一农场参与建场工作。刘兰兰还听到过汪树清老人讲过许多故事。她至今还记得汪树清老人给她讲过一段顺口溜,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是:粗粮留吃细粮卖,粮食不够瓜菜代,十天一个大礼拜,房子半截地下埋。想找老婆等分派……粗粮留吃细粮卖,主要是指农场人将粗粮留下来自己吃,而把细粮卖给国家;十天一个大礼拜就更容易解释了。不过据汪树清老人说,十天能过上一个礼拜天已经很不错了,在农忙的时候,一个月也不一定能过上一个礼拜天。“房子半截地下埋”,指的是住在“地窝子”里。至于想找老婆等分派就更不用说了,兵团是由转业军人组成的,要永远扎根这里,不安家落户显然是不行的。中央领导看到当年这支部队军人转业到生产上后,娶老婆成了问题,就从山东、湖南招收一批女兵,解决了部分军人的配偶问题。于是便有了八千湘女西上天山,有了齐鲁姑娘参军入疆,有了成都女子高中生挺进边陲……所以,在兵团农牧团场里,许多男同志和爱人的年纪相差很大,汪树清和陈淑芬就相差十三岁,就是这个原因。
刘兰兰正在回忆汪树清老人给她讲的这些顺口溜,又听到老人继续讲述他和老伴陈淑芬的往事:“结婚的那一年,也是五一农场刚组建的那一年。没有房子,我们就挖了个地窝子,砍了点红柳条做个门。这就是我们的洞房了。唯一的一件家具是一只木箱子,还是场长袁自真请了一个木工做好后,作为五一农场党委作为结婚的礼物送给我们俩的,即当饭桌又当书桌。”汪树清老人继续回忆着。
“现在的年轻人结婚,再也没哪个女孩子愿意要箱子做嫁妆了,可我们那时候结婚能有个箱子,已经是最好的嫁妆了。”陈淑芬也接过老伴汪树清的话题说。
看见钟海涛在很认真地听着自己讲述过去的事,汪树清对他说:“海涛,你和方锐的事情我也都听说了,不过我相信方锐离开你是有原因的,决不能用简单的眼光看待复杂的问题;也不能用复杂的眼光去看待简单的问题。我知道你舍不得和方锐分手,这些年来你们之间的真挚感情我是看在眼里的。她离开你对你来说,是名副其实的失恋。其实,失恋就像那流沙打的埂子,每一次的思念,都会像大水冲垮了埂子,越急想赶快堵住,却越是堵不住或是不容易堵住。于是,你会不由自主地走到你们经常约会的地方,去寻找过去她那熟悉的身影;遇上某个相似的背影,也会令你突然心惊;她的名字一被人提起,你的心就会忍不住绞痛起来。你陷入哀愁、自卑和仇恨的流沙里,却不知道如何挣脱出来。于是,你不愿意和人接触,整天把自己封闭起来,做事也是心不在焉的容易走神。”
汪树清老人恰到好处的分析,句句说到钟海涛的心坎里,不由得暗暗佩服起来:老汪叔是真是把自己的心思完全摸透了啊!
汪树清老人接着说:“海涛,你终日魂牵梦绕的都是过去的那些事情。如果你刻意地去压住自己的相思不去想过去的那些事,只能使你暂时忘记了,第二天一睁开眼,那些事情仿佛又出现在你的眼前。也许你会说自己不会再去想了。可不去想真的就能不想了吗?想忘记就真的能够忘记了吗!人的思想是最叛逆的东西,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自己却忍不住要去想;越是希望自己努力忘记,却偏偏又忘不掉。只要你的心脏跳还在跳动,你就无法忘记她,除非你早已练就‘心如止水‘的功夫了,否则,暂时镇压情绪和抑制思念,只会让下一波情绪再来的时候,心里更加痛苦。海涛,让眼泪尽情地流吧,让悲伤尽情地哀伤吧!让思念和悲伤尽情地爆发吧,直到反应逐渐疲劳,感觉逐渐麻痹了为止。等你想到没什么可想的了,慢慢地,你就会由麻木到触景也伤不了情了,见到她本人也伤不了心了。所以听我一句劝吧,海涛,放弃自己想法吧,有可能,下一个女朋友会更好呢!”
汪树清老人说完,抬起头来看了刘兰兰一眼。
看到汪树清老人特意看了自己一眼,刘兰兰脸一红,赶紧低下头。
其实,要说汪树清知道刘兰兰的心事,还是老伴陈淑芬告诉他的。
陈淑芬虽然已经退休了,但对刘兰兰的工作和生活一直很关注,还不时地询问她工作上的情况。刘兰兰在机车上有什么困难,也很虚心地请教自己的老师傅,再加上刘兰兰特别善于帮助别人,大家都很喜欢她。所以,当许多人给她介绍男朋友或是有些青年人主动追求她,而她始终不肯接受时,陈淑芬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于是便常常在汪树清老人面前吹风,说刘兰兰只喜欢钟海涛。
“海涛,我觉得老汪说得对,不要总是想到一个人的优点和种种好处,要知道,也许其她女孩子比方锐的优点更突出,比方锐对待你更好呢,只是你没留心去看待、去回想罢了。”陈淑芬也接过汪树清老人的话题劝着钟海涛。
陈淑芬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让钟海涛和刘兰兰都听出她所指的是谁了。钟海涛看了刘兰兰一眼,发现她也正在注视着自己,四目相对,两人都赶紧低下了头。
朦朦的细雨不密也不疏地散布在空中,让人感到了秋天的凉爽。田野里,棉株仍然勃发着青绿。已经采摘过的籽棉棉壳被雨水冲洗后,呈现出金黄色,像个小灯笼挂在那里,仿佛向人们昭示着丰收的内涵。
走在回家的路上,钟海涛和刘兰兰两人都不说话了。
“海涛,我觉得老汪叔说得对,你不能整天无精打采的。你整天这样提不起精神,在机车上工作是容易出事的,我为这事都愁死了。”还是刘兰兰打破僵局。
经过汪树清老人的点拨和陈淑芬阿姨的劝说,钟海涛的思想开朗多了:“兰兰,谢谢你。说实话,我知道你为我的事操碎了心,真的很感激你哩!”
一种幸福感涌上刘兰兰的心头:“海涛,我很羡慕你们这些有知识的人,能为你做点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兰兰,在咱们农场里,文化高低都是一样的。我是高中毕业生,在咱们三分场里,还不是跟其他机务工人一样干活?张有才只有初中文化程度,姚昌盛也才初中毕业,王小齐连初中都没毕业哩,我还不是和他们一样在机车上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