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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刘天明叹了一口气:“我算是看出来了,兰兰的脾气都是你惯出来。”

刘兰兰来到地里,看见钟海涛还在中耕,连忙举起手作一个停下来的手势。然后走到跟前说道:“海涛,你赶紧回去休息一下吧,晚上不要来了,明天白天到哪块地中耕,赵副场长通知我后,我再通知你。”

钟海涛答应了一声,气呼呼将工作服抖了抖穿上又扯了两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海涛,你别生气了,邹阿根就那性格。再说了,铲了棉苗影响了产量,确实会造成损失的,别说是阿根了,放在谁头上都会跟你吵架的。你应该能体谅人家的心情才是!”看到钟海涛的气还没消,刘兰兰一边快速地擦着机车挡风玻璃,一边安慰着,然后拉开机车车门,准备驾驶机车继续干活了。

钟海涛火气还没完全消下去,并没有理会刘兰兰的话。

看到钟海涛还没走,刘兰兰将头伸出驾驶室笑着催促起来:“海涛,赶紧回去呀!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钟海涛这才爬起来,气呼呼地推上自行车走了。

看到赌气走了的钟海涛的背影,刘兰兰宽厚地笑了笑,又快速地擦了擦方向盘后,把毛巾放在机车里,双手握住方向盘,轻轻一踏油门,机车“突突”地冒着一股蓝色的轻烟,稳稳地行驶在棉苗垄里。

塔里木盆地的气温虽然忽高忽低,但仍挡不住沙枣花的绽放。公路边、地头旁,一簇簇、一丛丛、密密匝匝,一串串、一粒粒,重重叠叠。细碎的金黄色小花朵,似米粒般大小,花蕊呈金黄色,像一个剪成四瓣的小喇叭。勤劳的蜜蜂不停地在花蕊里进进出出,采出精髓酿造着沙枣蜜。但它并不起眼,没有牡丹的高贵典雅,月季的芬芳艳丽,梨花洁白如雪……如果不注意,往往就会忽视它的存在。但塔里木人却对它情有独钟,他们赞美它吐露出来的独有芬芳,甜香怡人,醉人心肺。他们往往在下班的路上会驻足欣赏,细嗅花香,迷醉其中,一天的疲劳也减去了许多。

沙枣花虽然沁出了缕缕清香,但却丝毫吸引不了钟海涛的嗅觉,气温虽然较低,对他来说仍然感到特别燥热。他将那件蓝色的帆布工作服上衣脱下后往肩膀上一甩,漫不经心地骑着自行车回到家里,低头一看白色背心上印有一个大大的、红色的“奖”字,似乎更引起了他的不快,恨恨地将背心脱下来,往旁边的长条凳子上一扔,又抓起工作服胡乱地套上。他的这些举动作恰巧被进来的方锐看见了,她十分愧疚地拿起背心递给钟海涛:“海涛,这件事是因为我爸生病才引起的。如果不是我爸生病了要你去照顾,也不会发生这种的事情的。赶快把背心穿上吧,海涛,天冷,小心着凉了!”

钟海涛的母亲正在擦桌子,看到儿子这副态度,忍不住数落起来:“海涛,不是妈说你,这事儿你确实做得不对。妈说不出那么多的大道理来,可妈知道,你铲了人家的棉苗,就是你的不对,不能怪人家阿根对你发脾气。你想啊,人家一家老小的,也就靠着这三十亩棉花地得来的钱过日子,你铲了人家的棉苗,人家能不心痛吗?别说是人家阿根了,这事摊在谁身上,都会生气的。做错了事就得给人家认错,就得给人家赔礼道歉,怎么还能跟人家吵架呢!听说还想动手打人家呢!”

钟海涛的父亲正在卷着莫合烟。这是农场人自己种植的一种烟叶,用二指宽,两寸多长的烟纸捏上一小撮烟粒卷起来,用口水封住,点燃后便可以抽了。听了老伴一番话,他把莫合烟纸封好点燃后猛地抽了一口,重重地咳嗽两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又猛吸一口后,把剩下的半截往身边的方桌上重重地一放,莫合烟立即松散开了:“铲了人家的棉苗,你还有理了你?周武群都跟我说了,要不是兰兰去求情,我看你小子恐怕连工作都没了。你以为有一份机务工作容易啊?好多年轻后生们想上机车,走后门都上不了呢。场里就那几台机车,你不好好干,别的后生们在排队等着哩!还有,你开轮式机车,要比开链式机车强多了。开链式机车整天灰头灰脸的,不是开荒,就是半夜里起来去犁地,你应该知道个好歹才是。你妈是家属,全靠我一个人的工资把你们养活大,你妹妹还在上学,容易么?……”

钟海涛的父亲钟代明是一九五六年进疆的老职工,母亲没有工作。按照农场人的说法,职工的爱人没参加工作的,都叫家属。钟海涛的母亲自然在家属之列了。钟代明没多少文化,人很本分,从来没奢望子女们能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也没奢望今后能谋个一官半职,他自己就以做好本职工作为天职。所以,他要求子女们只要像自己一样好好干好自己的一份事情就行了。如今年龄已经渐渐大了,仍然承包一份定额为30亩的棉花地,让老伴做个帮手,整天在地里忙碌着。农场职工一到冬闲季节,也不会休息的,整天要参加场里组织的学习,这叫做冬季全员培训。这是塔里木各农场,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了。中青年职工们还要参加军事训练。长期的理论教育和生产知识的学习,职工们都具备了一定素质。钟代明虽然没什么文化,也讲不出一通大道理,但是非曲直是分得十分清楚的。

钟海涛的心情本来就很烦躁,听到一向不太爱说话的父亲这会儿也在絮絮叨叨地在数落着自己,一气之下跨出了家门。

方锐看见钟海涛走出家门,也连忙跟上去。

钟海涛和方锐漫不经心地走着,迎面遇上了曾经担任过五一农场工会主席,现已经离休在家的原五一农场副场长汪树清老人。

原五一农场副场长汪树清离休后,虽然场党委给他在场部分配了一套住房,但仍然和老伴陈淑芬住在三分场。他说场部许多青年结婚时,都很难分配到房子,他住在三分场一样的。他对钟海涛和方锐这一代年轻人是寄予很大希望的。这位一九三九年参军,曾经在三五九旅七一八团任过职的老军人,看到钟海涛、方锐等人在没有任何外援的情况下,成功地举办了几场文艺晚会,很是钦佩。他曾经担任过五一农场工会主席,知道要举办一场文艺晚会需要很大的人力物力和精力,但钟海涛和方锐等一帮年轻人,在没任何经验、没任何人指导的情况下却成功举办了,这是农场许多青年人不容易办到的事情。当他听说钟海涛在中耕时铲了棉苗并和邹阿根吵起来,还差点动了手,主管过五一农场机务工作的他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也准备到钟海涛家里去看看,正巧看到钟海涛气呼呼地走出家门,后面紧跟着方锐,便连忙叫住他:“海涛,你们两个要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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