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放亮。昨夜雨气未散,空气潮冷,更显秋日苍凉。大街上,没有几个行人,空荡荡的,一片冷清。街边几间卖早点的铺子,刚开铺门,店老板正哈气连天。走到西街,远远看到前面街口已经热闹起来。乌压压的几百个人,挤成一个巨大的圈,呼喊吵嚷着,已闹出了城中头一片喧腾。
走近,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臊气。沙地上随处可见动物的毛发、血污和粪便。路两旁,乱扔着十几只大木笼,里面关着各样壮硕、彪悍的凶犬。落凡站在人群外,踮起脚瞥了一眼。街中央,两只足有六七十斤重,毛发乌黑油光的大狗正撕咬成一团。面颊、嘴唇撕裂,露出鲜红血肉,血液溅落尘土,依旧疯狂对咬。
残酷暴力的场面让人群更加兴奋,喊叫声越发高昂。大部分人手里攥着一些白色小纸票,应该就是斗狗用的筹码。虽然天都王朝的律法规定,闹市斗狗违法,但这似乎并不能阻止那些好事者的热情。落凡自小长在江湖,却最厌恶这类斗狗、斗鸡的场合。这些人起这么早,做工、读书、修身,哪一样不是好事。非要挤在这臭烘烘、乱糟糟的地方,攒聚这种血腥残忍的局面。或许,人也有不如禽兽的地方。禽兽吃饱了,便趴着休息。哪怕猎物从眼前跑过,它也懒得动一下身子。而人吃饱了,便放任昏聩的性,极尽能为,变着花样的作孽。
等了一会儿,场中分出胜负。两只伤痕累累、气喘吁吁的猛兽才被主人拉走。围观的人群自动散开,分成几堆站着,兴高采烈地议论起来。输了钱的骂骂咧咧,将手里小票撕碎扔了地上。赢了钱的神情兴奋,拿着票子走到一旁找庄家兑银。
律法明定,闹市斗狗、赌博皆属违法。落凡本以为自己穿着黑衣捕服,站在人群边应该很显眼。谁料这些人当自己不存在,没有多瞧一眼的。想想也对,能当街组局斗狗,庄家必是有背景的,自然不会把一个小捕头放在眼里。
街边,放着一张桐木破桌,一个破木板凳。斗狗结束后,管事的庄家便在人群簇拥下回座。开始给赢了的人兑换小票。
落凡远处打量一眼。那管事的是一穿金色绸袍,满脸刀疤的胖子。四十出头,扎着脏乱的小辫子,斜歪嘴、厚眼皮,扬着身子走路,一副凶悍嚣张的架势。不过,看他肚肠肥胖,走路打晃,实是个软骨头。敢当街设赌,还带着一帮扈从。应也是个帮派头头,没有什么真本事,略有些背景。
落凡径直走到那胖汉桌前站住,然后便一言不发地盯着那人。那胖汉略微抬头,瞄了一眼落凡腰间的捕头铜牌。嘴角轻蔑嗤笑一声,低着头,继续淡定地数钱,似乎并没有搭理的意思。见对方不理会自己,落凡当即抬起一只脚重重踩在了桌上。
“砰”一声响动,四面站着谈笑的人,全部安静地看了过来。正坐着数钱的胖汉,也吓一愣。然后,便又皱着眉头对账,还是没有说话。而他身后站着的五六名跟班心领神会,当即全部挺起胸膛,亮出腰间短刀,眼神凶狠地逼视落凡。落凡不为所动,一只脚踩着对方的桌子,依旧冷面站着。
僵持片刻,见落凡没有退去的意思,胖汉一边收拾着银钱,一边眼也不抬,阴阳怪调地说道:“这位小兄弟,新来的吧。我涛哥的场子,可不是你能闹事的地方。趁我还没生气,赶紧哪来的滚哪去!”
对方开口,至少说明开始重视自己了。落凡收回脚,质问道:“闹市斗狗,违反王朝律条,你知道吗?”
听此一问,那涛哥噗嗤一乐。周围人群也哈哈大笑起来,似乎见了什么稀罕事。笑罢,涛哥面色陡黑,煞狠狠、气汹汹,指着落凡劈头盖脸地大骂起来:“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屁事不懂,也敢来砸场子!涛哥在江湖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旗城七位神捕也没人敢找我的麻烦。你一屁大点的捕头,什么都不算的狗东西,也敢来我面前乱叫。涛哥要真教训你吧,看你这般无知,也怪可怜。赶紧给老子滚蛋。”
见涛哥骂得好,围观人群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不少人更附和着喊起来:“赶紧走吧!你一个小捕头,也真不知好歹。涛哥哪里是你惹得起的,七大神捕可也要卖他八分面子。赶紧滚哦……”
落凡还真听出些疑惑来,旗城七位神捕都不敢碰他?这么厉害的吗?可旗城除了武王府,好像也没别的厉害角色了。难道这胖子是武王霍渊的亲戚?不过,听说武王府人丁单薄,传到这一代,除了武王霍渊和一个独子霍八风,已没别的家人了。再说,武王什么地位,真要是他亲戚,能干这下流买卖?可看四面人群附拥的模样,这涛哥好像也不是在说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