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清平没有说什么，他知道林江城并不是党的地下工作人员，并且也没有经过地下工作训练，可以说他的经历原本与地下工作无缘，他牵涉其中纯属偶然，可是他具有优秀特工的品质，有心培养他，把他变成真正的地下工作者，可却不能急于求成。

鲁清平与林江城分别时嘱咐道：“你这几天不要回饭馆，可以在附近安全的地方观察，如果饭馆周围有异常，或是特务去到饭馆抓你，就说明那个同志叛变了，如果没有，那他就没有叛变，表示这次行动有变，他可能会来找你，但是记住，他不找你你不能找他，到时他来找你，你再问明原因，我们再做计划。”

林江城点头答应，回去后，照着鲁清平说的，没有回饭馆，而是潜入饭馆对面一间客栈，藏在顶层阁楼里，透过阁楼不大的小窗能清楚看街对面到饭馆及其周围的情况，虽然鲁清平、老李等人认为林江城是个地下工作的新手，可是林江城的天赋和从小到大在险恶环境中无师自通的感知能力却是很多哪怕具有丰富地下工作经历的特工都不能及的。

街面上谁是密探谁是便衣他一眼就能分辨出。

林江城藏着阁楼里观察了三天，并没有发现异常，进来时带的干粮已经吃完了，正要打算离开，忽然看见了于小北进到饭馆里，不一会又走出来，林江城迅速爬下阁楼，在于小北要发动汽车时拦住了他。

于小北开车带着林江城来到位于苏州河边上的一座大楼楼顶，这里可以俯瞰半个上海滩，这个灯红酒绿如浮世绘的世界，用莺歌燕舞躲闪着现实里的悲鸣，霓虹灯照不到的地方，每天都会上演愁怨与哀嚎，更有抗争与牺牲。

“老李牺牲了，他是为了掩护我牺牲的。”

于小北将经过说了一遍，林江城默默听着，高处的冷风灌进身体，直扑心脏。

黑暗中，他看见那个身形高挑衣着华丽如放浪公子的于小北，形容颓丧的像个枯槁的朽木。

两人慢慢交谈，林江城将自己来上海的经过从头到尾都告诉了于小北，于小北长叹一声，说道：“你调换的那份情报就是为了掩护我，为了我牺牲了多少同志啊。”

三年前樱花社在哈尔滨的那次秘密任务，由于撤离受阻，西村派于小北前去接应，于小北无意中得知了樱花社任务内容，他怕叛徒到来上海会供出更多党的机密，并在火车到达哈尔滨的早上，给满铁打了那通电话。

林江城道：“两个李叔为了掩护你牺牲了，说明你对于他们来说有多重要，虽然我现在还不是共产党员，可我愿意接替他们的工作。”

于小北从烟盒里拿出了那半支老李抽过的烟，他在老李牺牲后才意识到，向来不抽烟的老李为什么会抽半支烟，更把剩下的半支还给自己并说了那样的话“留给别人抽吧。”他是是在告诉自己，他的使命结束了，会有别人来接替他。

于小北将半只烟递给林江城，林江城接过来装到一只火柴盒里收好。

于小北欣慰的拍拍林江城，却有些愁苦的表情说道：“我是和老李单线联系的，单线联系就意味着我的身份只有老李知道，老李牺牲了，我也就和组织失去联系，这里的情况无法传递给总部，而总部什么时候来联系我就不得而知了，或许不久，或许......”

“那接下来我们做什么？”林江城问道。

于小北摇摇头，忽然像想起什么问道：“之前我不知道你的情况，那么你那天叫来的帮手是谁？”

林江城说道：“你放心，他也是潜伏上海的地下党，就是他护送3号去根据地的。”

于小北点点头，林江城说道：“我没有向他说过你的实情，他也不让我向别人说起他。”

于小北嗯了一声，“你做的对，尤其向我这种单线联系的人，不可以和其它地下组织或同志发生联系，我想他也是这种的情况，无形中你成了掌握我们共同秘密的人。”

于小北掏出一些钱给林江城，“我刚去过醉心庄，你好几天没去上班，老板已经将你开除了，你去愚园路租个房子住下，然后在附近找个工作，我如果有事会去找你。”

两人分别，于小北开着车漫无目的的行驶，老李死在他面前，三天来他像失了魂一样，曾偷偷跑到老李的坟前呆坐整晚，这座连墓碑都没有的孤坟里躺着他的战友，他的依靠，如今他只剩一个人，没有身份的人，这一刻他突然有种无处可去的孤独感。

林江城像个幽灵一样走在上海的街头，李向民和李向国，曾是他全部的寄托，他们就像是照进他生命中的光，可这光熄灭了，但他心里挥之不去李叔对他的期望，和装满他们未尽的事业，却因着于小北那句与组织失去联系，而同样的有如无根野草，也如离枝落叶一般飘摇无助。

林江城，于小北，就像两个断线的风筝，飘荡在上海漆黑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