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呃,我还是叫你老李吧,这两天我诸事缠身没来看你,怎么样,他们没为难你吧?”
李向国坐下,身子前倾极力压低姿态,表现的甚是卑微的样子笑着说:“多谢冷处长关心,我还好,他们也没有为难我,我知道,这都是冷处长您的关照。”
“那就好,唉!如今这个乱世让我们都被裹挟其中身不由己呀,我记得老李你是奉天人吧?”
“是,我是奉天人。”
“唉!东北是好地方啊,不瞒你说,我对于东北从中国分离出去建立满洲国是比较痛心的。”冷智江摇头叹息道。
李向国应和,“是啊,不过这种国家大事像我这样无足轻重的小百姓也是无能为力呀。”
冷智江道:“可我们与小百姓最大的区别在于我们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国家积弊太深以至于存亡危急,汪主席所做的努力也是在为国家民族寻求一条切实的生存之路,当然老李你也可以保留你的看法,我很想听听你的高见。”
“冷处长说笑,我哪有什么高见,我这把老骨头不过是希望在这乱世里活的久一点罢了。”
“是啊,活着多好,说实话,我现在做的这份工作实在不是我的意愿,我很想做一名乡村教师,工作之余享受田园生活实为人生幸事,不知老李你的理想生活是什么样的?”
这个看似平淡又平常的话题其实暗藏玄机,冷智江在进入军统前就是一名老师,正因为老师是他人生的第一份职业,故念念不忘,他在军统训练时的心理学知识告诉他,人们通常会对第一份职业寄予厚望,并以此憧憬未来,如果李向国在这样无关痛痒的问题中毫无防备的说出了他的理想生活,那冷智江就会从中寻到蛛丝马迹,毕竟眼前这个共产党的资料少的可怜,就算有也真假难辨,他必须找寻他的人生轨迹,就像在线团里先抽出线头,然后再慢慢的将线团抽开。
“我......就想吃一碗红烧肉。”李向国眼神发亮,现出渴望的表情。
“什么?”冷智江愣了片刻,然后干笑两声,“呵呵,老李你的理想这么朴实无华,这好办,我一会就交代他们给你送来。”
李向国顿时眉飞色舞,好像在咽口水,连连道谢。
冷智江转换成一种悠远的眼神,沉吟片刻说道:“说到吃,我记得小时候,我家有一块不大的水田,可家里人口多,每年的收成根本吃不饱,父亲就将我过继给了我的堂叔,长大后,回想起来有时候我也很认同贵党对于农民的态度,只是你们有些观点和行为太过激进,中国地大民广,复杂多变,有些事欲速则不达,还是循序渐进为好,你说呢?”
李向国没有回答,也学着冷智江的样子,眼神悠远的说道:“我老家有一大片高粱地,方圆百里就我家的地种的好,因为我爹脑子灵会算账,他给长工、短工的工钱比别人家的多那么一点点,供的饭呢也比别人家好那么一点点,秋收后还分出那么一点点粮食作为奖励给长工们,所以到头来一算账,每年我家的收成都比别人家多出好多,因为那些那些长工、短工都因为多得了那么一点点就卖力气干活,而我爹呢,从不操心地里的事儿,躺着就把钱挣了,还比别人家挣的多,哈哈哈哈。”
冷智江不明白这是李向国随便说说还是别有用意,反正他没听明白,他习惯于自己的话里有话,也就觉得别人也是如此,于是越弄不明白就越觉得受挫,他不允许至少在审讯环节有他不明白或是不能掌控的事情发生,他便只好跟着李向国干笑两声,他决定转换话题。他喝了口水,说道:“老李,我很享受我们之间的谈话,我们都交换了自己儿时的记忆,可是我很好奇,按说你的家庭在贵党那里应该是叫做地主阶级,是该被镇压的对象,可你当初是什么原因选择了共产党而不是国民党亦或是其它什么党派或主义呢?”
这个问题承接上一个的回答挑不出任何毛病,而且并不涉及对方严密防守的部分,思想上的东西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可是这个问题之后就会合情合理的牵出类似时间、地点等等问题,就会一步步的接近核心,此举并不是为了降低对方的防备,而是当对方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怎么对付核心问题时,这连串的局外话题甚至是略显无聊的话题会让对方产生错觉,那么之后的问题就会让他措手不及的做临时调整,哪怕他对后续问题的回答早就做了编排并烂熟于心,也难免显露出急促和窘迫来,越自信高明的特工越容易在无关的话题上栽跟头,除非他闭口不语,这招对于青涩的或是外行人却反倒不怎么好用。
李向国做思考状,并思考许久,浑浊的眼珠眯起来,睁大又眯起,最后摇摇头叹道:“嗨!年龄大了记不得了,或是干脆不知道因为什么吧,只能用机缘巧合来解释了。”
“那是哪年的事情?”冷智江果然如预设那样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