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惦记着呀小英莲。
风向呀不定那个车难转哪,
决心没有下呀怎么开言。
……
下了禹山,走出大约半里来地,登上一座数丈多高的土丘,梁栋望到禹山杏山两山夹峙地带,一处狭长平坦的坡沟凹地,错落密匝的罗列着众多民房;民房的北侧,数十座“干打垒”窝棚各依地势相对排列;窝棚最南端的空地上,一座破旧的院落内,又矗立着五七座简易的红砖瓦房;院落东西两侧,又有数排零散分布的“干打垒”窝棚。梁栋心想:那里应该就是县指挥部所在地了!
其时天将半午,在梁栋的身前身后又络绎走动着三五成群、五七成簇的男女民工,有的打打闹闹,有的推推搡搡,也有的嘻嘻哈哈,有的唱唱跳跳;梁栋知道他们都是利用周日歇工机会跑来这里开开眼界,看看新鲜的。他跳下土丘,径自朝着县指挥部的方向走去。
沿路两旁到处都是人潮涌动,到处都是喧天聒耳,到处都是热火朝天,到处都是人欢马叫,几乎没有片刻清静和安宁的时候。
在一个破旧的墙角处,梁栋看到两个膀大腰圆的青年各自袒露右臂,分将半褪的棉袄扎进腰间,正在目眦欲裂的扳着手腕比赛力气;而在另外一个破旧的墙角处,又有两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各自剥脱上衣,光赤脊背,正在抵头抱臂你来我往的进行着摔跤角斗。青年们的身后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大家或鼓掌喝彩,或跺脚叫好,全都忙得不亦乐乎。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文斗不要武斗!”走至一处较为宽阔的空场,梁栋看到一名身穿草绿色军装的女青年正在振臂高呼;女青年的旁边并排站着两名男青年,分别皱眉凝目,满脸跃跃欲试表情,似在等着口令开始某种比赛一般。
果然,女青年在右手猛力向下一劈的同时,口中喊道“预备——开始”,两名男青年立即开动嘴唇,大声诵道:
“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的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张思德同志就是我们这个队伍中的一个同志……”
原来这里正在进行着的是一场背诵毛主席“老三篇”的比赛活动。
梁栋感到有趣,便停脚住步,耐心观看等待着比赛的结果。
两名男青年滔滔不绝一气呵成,几乎在同一时间将《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和《愚公移山》三篇文章背诵完毕;比赛结果不分伯仲,于是便有人大声喊道:“倒着背,倒着背!”
“呢平不挖么什有,山座两这挖道一们我和来起齐一众大民人国全……”两名男青年果然将“老三篇”的原文倒着背诵起来。
围观群众再次大声喊道:“不是这样倒背,不是这样倒背!”
原来大家的意思是让两名男青年头朝下脚朝上的倒立墙角,然后再背诵“老三篇”。两名男青年立即按照大家的意思倒立墙角,重新起背:“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
梁栋望着这一热闹场景微笑一笑,继续向前走去。
“站住,站住!”
走进一条偏僻胡同时候,突然一个瘦削身影超越梁栋,快步向前奔窜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胡同南端的尽头处。
梁栋转头望去,看到胡同北端的尽头处,五六个身穿旧军装、臂戴红袖箍的年轻人一面大喊大叫,一面紧紧追赶上来。
“兄弟,救我一救!”瘦削身影在从梁栋身旁掠过时候,急促说道,是那种非常标准的普通话。
一道电光在梁栋脑海疾速闪过,他想都未想便折转方向,朝向横穿胡同的小道跑去,且故意把脚步声弄得啪啪极响。
五六个年轻人跟着快步追了过来。
梁栋看到自己这招“移花接木”计策生效,便在跑约五百来米后装出筋疲力竭模样,慢慢的减缓了步速……
十多分钟后,梁栋双手抱头,蹲在了一间瓦房的墙角处;在梁栋背后的墙上,醒目的书写着“打击投机倒把,维护市场秩序”一行红色大字。五六个年轻人在梁栋的衣袋内、裤腰间捏来摸去,什么也没搜到。
一个小胡子手拎皮带在梁栋眼前一晃一晃,厉声喝问道:“干什么的?”
“工地上的民工!”梁栋望着小胡子臂上戴的“市场纠察”袖箍,低声回答。
“既然没有偷买偷卖,扰乱市场秩序,那你跑个什么?”
“有个人影从我身边跑了过去,又听你们大喊站住站住,我以为是在抓贼,就赶紧帮你们追呀!”
“那你追到了吗?”
“没有!”
“岂止没有追到,你还带偏方向,让我们把你当成投机倒把分子给抓了!”
“我想问问,那个人到底犯了什么错?”
“他在黑市上偷买干烟叶,严重扰乱了社会主义市场秩序;我们好不容易瞄上他,结果却被你给放跑了!”
“对不起,我有错;对不起,我有错!”
“去去,蹲到墙角里把‘老三篇’连背三遍!”
……
半小时后,连背三遍“老三篇”的梁栋被宣告无罪释放,再次晃悠在了刚才走过的胡同里;想到举手之间便救了一个人,他抬头望着明亮耀眼的日光,心里美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