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挡道,耽搁了将近两个小时,致使车队再次动身出发时候夜幕已然降临。原本高悬头顶的月亮早为浓云遮没,黑魆魆的山影崖壁间,周月红、德贵老汉和小葱、甜甜合力驾驶的拉车终于攀爬至了坡顶。
爬至坡顶后,周月红伸出右手,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粒。
因为这段山道特别陡峭,又因为夜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拉车的人们在纷纷点亮挂于车前把上的马灯的同时,又自发的结成了“互助组”:前面一辆拉车攀上坡顶后停下,派出两人下来帮忙助推后面的拉车爬坡;后面的拉车攀上坡顶后,前面的人驾车出发,后面的拉车则将车停下,派出两人走下坡去帮忙助推后后面的拉车爬坡。相互帮忙,以此类推,直到所有的拉车全部翻越陡坡为止。
“谢谢!”周月红将车停下,向着帮忙助推的人说道。
两人回了声“不客气”,越过车把向前走去;明亮的马灯光下,周月红发现竟是梁栋和梁巧巧。
原来方才一段山道较为宽阔,有的拉车停在路旁休整有的拉车则继续辚辚前行,结果阴差阳错,竟使周月红的拉车一错不错的跟走在了梁栋的拉车后面。
梁栋也看到了周月红,不过并未说话,只管大踏步的朝向停在远处的拉车走去;梁巧巧则兴奋的喊着:“哥,哥……”
周月红望着梁栋走远的背影,一个“哎”字卡在了喉咙里没有叫出;她稍一停顿,便叫上德贵老汉朝向坡底走去,准备帮忙助推下辆拉车。
那夜月光清亮,我看梁栋十分清晰,不知梁栋看我是否也十分清晰?如果梁栋在月光下记住了我的容貌,那么肯定会在接下来的几天,尤其是在进山拉运黄稗草的这段时间里打听出我的名姓的;如果梁栋打听出了我的名姓,会不会对我采取什么报复行动呢?
周月红边走边在脑中忙里偷闲的想。
下午偶遇,周月红因为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梁栋认出,进而提起那夜两人间的尴尬误会,所以羞惭交加的转头走开;刚才再次邂逅,周月红本想趁着天黑人少之际,为自己那夜的鲁莽行为向梁栋道歉,但梁栋却似全没认出她一般,或者是认出了并未把她放在心上,径自大步走开。这使周月红感到有些失落,又有些恼羞,仿佛被人轻视了似的……
终于一行三十六辆拉车全部翻越陡坡,横七竖八簇集在了谷底一段平坦的路间,所有人的棉袄棉衣均被汗水浸得透湿。接前队传话通知,全体人员原地休息五分钟,然后继续努力前进;大家立时借着微弱的马灯光亮或站或坐,纷纷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并拿毛巾擦着脸上脖间的汗粒。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山风骤然咆哮肆虐,气温瞬间直线下降,万千林木的枝条随风狂摆乱舞,大大小小的石块因为滑坡滚落而发出轰隆隆的声响;雪片,在天空浓云中酝酿许久的鹅毛雪片,也开始纷纷扬扬的飘落了。
“传话下去:大家三车结成一组,吃些东西后就地歇息,明晨五点准时出发,翻越野牛岭,出离伏牛山!”前面拉车的人传过话来。
周月红扭头向后,一字不漏的转述着前车的话:“传话下去:大家三车结成一组,吃些东西后就地歇息……”
“要不干脆一鼓作气,连夜翻越野牛岭得了!”后面有人大声喊叫。
“废话。真是羊群里钻出来个兔子,就你小就你能?带队的社队领导都是傻蛋,没有你考虑得周到?”立刻便听到反驳的声音,“野牛岭在整个路段中最险最陡,这黑灯瞎火的啥都看不清楚,雪湿地面路又滑得厉害。你是想落个竖着出门横着回家的结局啊?”
“领导让歇息咱就歇息吧。真要连夜翻山,弄不好闹个车毁人亡的事故,那可就柿子树上结葫芦,——事(柿)大了!”
“对对,小心没大差。还是安安生生的歇息一夜,明天一早翻越野牛岭吧!”
不少人跟着附和说道。
周月红当然在心里赞同后一种意见,她和德贵老汉、小葱、甜甜合力取下存放车上的藁蒹被褥,借着马灯光亮走向近旁的一座崖洞;此刻前前后后的灯影里,人们也都乱纷纷抱着铺盖离开车队,就近结合走向避风的崖壁山洞。
“说不准倒能和他碰在一起,刚才不就前后车了嘛。不不,还是尽量不要和他碰在一起了,免得难堪!”周月红望着对面五六个手提马灯、朝向这边崖洞走来的幢幢人影,心里暗自嘀咕着。
几个人影走到崖洞门口,放下马灯围坐下来开吃分发到手的干粮;周月红借着微弱的马灯光亮一一辨认,有张石匠、老咕嘎,也有莲花落和梁巧巧,但却没有看到他,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
吃完干粮,歇够了气,人们便七嘴八舌,定要莲花落来上一曲;莲花落推辞不过,只得起身站在石上边扭边唱道:
王家庄有一个王员外啊,
他有三个好姑娘:
大女叫那一个人人爱啊,
老二叫那一个十里香;
都说那小三长得好,
一天不见你都想得慌。
呀儿哟,呀儿哟,咿个呀儿哟。
三个姑娘都长大啊,
她爹给她找对象。
老大信(寻)了一个秃子头啊,
老二信(寻)了一个光蛋光;
都说那小三信(寻)得好,
转圈没毛当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