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你说,齐鸣,你别死。所以……”
齐鸣像是赢了胜仗的将军,高举着旗帜,飒沓流星,乘胜追击,不给对方一点活路,他语气低沉磁性,仿若耳边呢喃。
“所以我怕你难过,就回来了。”
他一步步朝月昭走去,声音越来越逼近:
“看到你没事,我很开心。”
月昭想逃,可她的双腿仿若被定在原地,僵硬地挪不动半分,只能佯装怒意地急忙阻止身后的人再贴近:
“你别再靠近了!也……”
她没察觉到的是,在齐鸣的视角中,早已看到她逐渐从脖颈爬上耳尖的浮红。粉嫩的颜色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极为夺目,美丽,妩媚,又迷人。
“也……别说这种话了。”
多可爱啊,羞涩到不敢直视眼神,只能背过身佯装不在意的模样,让齐鸣也生起了逗一逗她念头。
“好,既然月姑娘不愿见到在下,那,在下便,回宗去了。此番不顾阻拦地下山来,只确认月姑娘无碍了就好。”
太刻意了。齐鸣说完才后悔。
说什么不顾阻拦下山这种话,简直就差明摆着告诉对方,我这次是专门为你而来的。
可他仔细一想,又觉得心中所想的没错,说出口也没错。
他不就是想让月昭知道,自己是专门为她而来的吗。
齐鸣手心此刻直冒冷汗,不安地等着月昭的回答。
但凡……她有一丝犹豫,挽留……那就,立刻冲上前去,将她抱住,绝不松开。
管他什么人妖有别,管他什么宗门规矩,管他什么天地伦常。齐景澜不是催着他要赶紧成婚,赶紧找一个自己心悦之人吗。
齐鸣死死盯着那个微颤的背影。
以前见过佳人无数,可真正让他心动的,担忧的,爱慕的,也就仅此一人。
‘修士和妖……真的可以吗?’
‘嗯,他们很相爱。’
‘月姐姐,是喜欢那个齐仙君吗?’
喜欢吗?
月昭思绪如同乱麻,在脑海中肆意缠绕。
齐鸣等了许久没等到回答,便垂垂轻笑一声,蓦然间转身,却听耳后一声大喊:
“齐鸣!”
月昭的心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目光紧紧锁定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周遭的一切都瞬间化为模糊的背景。双腿不由自主地发力,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真勇敢啊。
和初见时一样,知道我是个修士也不逃避。
倒显得我像个小气又胆怯的傻子了。
齐鸣回过身来,舒展地张开双臂,白皙俊美的脸庞上堆满克制不住的笑意,直到将飞扑入怀的身躯紧紧搂住后,他凑近月昭的耳侧,声音低沉又深情:
“怎么了,月姑娘?”
月昭将脑袋深深埋进他怀中,感受着胸腔内不息的跳动,哽声道:
“没……就,你要是走了,孩子们怎么办……我,我白日也没办法照看他们。”
贴的太近,更何况还是她主动冲上来的,一股脑的血气涌地她红了脸,为了掩藏,便只好将头埋得更低,支支吾吾继续用自以为合理的理由解释着:
“还有就是,你,受伤了……不能再御剑了,等,等你好些了再走吧?”
齐鸣收紧手臂,呼出热气,将下巴靠在月昭的肩头轻声答:
“嗯。”
月昭一滞,语气委屈又哽咽地试探:“嗯,是什么意思……”
齐鸣沉沉笑了笑,低声答:
“就是,我想陪着孩子们,所以,不走。”
不走,不想走,不管受不受伤,伤好不好,都不想走。
齐鸣其实想说的是这些话,可还是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王凡顺着街道奔至阡陌,又顺着阡陌跑了许久,终于是逃出了熙攘嘈杂的烟火纷繁,将小小的身躯彻底躲进幽静安然的密林之中。
百忧林,玄清宗与齐岳山交接之处的一座大山中的密林,树木高耸宛如天然屏障,将两大宗门分割开来。
乌鸦的羽毛沐浴着夕阳的光,泛出五彩的颜色,成群飞进山林。
王凡坐在林深处,稚嫩的背脊靠着粗糙长满青苔的树干,已经红肿疼痛的眼还在不停落着泪。
尽管鲜花,杂草,枯木,烂叶,随处可见,将目光所及之处填得密密麻麻,可心里仍是空荡荡的,唯一剩下的只有腐臭味,掺杂着记忆中的火光,雪地中的血迹,年幼时的悲痛,一同融合,发散,再次填满他整个躯体。
忽然,鸦群惊飞,一阵断续又隐约的对话从更深处传来,打破了宁静,随风飘来的妖气更是浓烈到令人几欲作呕,腥臭,难闻,明显是吞吃过无数生灵的大妖。
王凡弓着身子往来源处蹑手蹑脚地挪了挪,谈话的似乎是一男一女,女的很悲愤,男的很淡然,平静,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躲在树干后,压制着气息,略微探出一点头去,目光瞥向那处。
说话的女人一身长袍,带着衣帽,整个人背对着,遮的严严实实,只能从语气中听出她的怒意和悲痛:
“我说了,不论如何,不管你做什么,都不可以扯上他,为什么还要将他引到这里来!”
面对着王凡的男人身穿黑衣,神色如常,尽管面对质问也没有一丝动容。他伸手将女人的下巴抬起,眸底满是不屑:
“我也说了,根本不是我故意泄露行踪。尽管再不堪,他好歹也是我的儿子,怎么,你就这么不信我,觉得我会害他?”
女人一掌将男人的手拍开,哽咽又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不希望今日的事再发生第二次。”
她双手垂下,指尖死死嵌入掌心,最终像是下定决心般坚毅:
“你若是有心,就回来见他最后一面吧。至此之后,我会告诉所有同族,说你已经死了,你所做的事,与……”
她还没说完,男人就向前一步,蔑笑着打断道:
“与他无关?”
男人更加逼近,将头凑近女人的耳畔,低声道:
“虽然我很不想答应你。不过,既然你爱我……”
王凡蹙着眉,认真地听着。
女人像是极其痛苦,声音止不住地颤抖,问:
“你想说什么?”
男人忽而起身,负手而立,颔首看着身躯瘦小的女人,眸中竟忽然闪过一丝眷恋,但只片刻就又消失地无影无踪。他淡漠道:
“明日我会回去看他最后一眼,从此之后,就依你所言,当我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