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师姐。”
宋乐渝转头一看,是廖梦芸站在身后唤她,声音轻柔温和,小小的一个,面容带着笑。
“梦芸,你怎么也这么快…”
一个人能从心魔之中出逃得快,要么说明她心志坚定找到了幻境中的漏洞识破了心魔,要么说明她早已对自己的心魔无所畏惧。
但这两项中不管哪一项,宋乐渝和申金长老都没想过这个十四岁的小女孩能做到。
廖梦芸低着头捏了捏自己的衣角,仿佛还在沉浸刚才的幻象,随后叹了口气释怀地说:
“我进的恐怕是嗔境,不过没有关系的…都过去了。其他几个师兄都还没出来吗?”
宋乐渝点点头。
“嗯,咱们等等吧。”
爱恨贪嗔痴,宋乐渝知道自己进的是贪境,廖梦芸说自己是入的嗔境…看来是素日里温润的人内心深处压制的怒火与紧张。既然二人在其中都没有遇见其他师兄,那就说明其他人进的也是不同的幻境。
爱恨痴…如何避。
属实是难解。
白桦宗内,宗主肖龙猛拍桌案,怒而起身。
“什么屁话,走自己的路?什么路没给你安排好,哪条路会比我们给你的路好走!”
“连这种事都要被你们安排和控制吗!”肖若尘怒吼震天,牙关都要咬碎,眼神狠厉地盯着父亲。
“蠢货!天地之间哪儿来的路给你走,增强实力壮大家族才是你该做的!今夜就是喜宴,滚去换好衣服接亲!”
肖若尘自嘲地冷笑,将跪着的身子缓缓站起,对肖龙深深行礼,随后坚定地转身迈步朝门外走去。
北方的冬日总是寒凉刺骨的,霜风如刃一般划在脸上,心上却道道血痕。他的耳畔一遍一遍重复着从小到大以来听到的那些话。
七岁时,父亲拉着他在雪地里问:
“若尘,升龙剑法练得怎么样了?”
可是父亲,我的体质根本不适合练剑,不适合宗派的心法。
十岁时,父亲罚他跪了两日,水米未进。
“为何偷跑出去!荒废功法只惦记着玩乐那些破玩意儿,通通给你砸了干净你才知道上进!”
可是父亲,我从小到大没有玩过任何玩具,看到别的孩子手里拿着,我也新奇。
十五岁时,父亲带来了一个女子,看上去只比他小了两三岁,说是娃娃亲。
“近日昆仑宫主之女来我宗学习,你好好照顾人家,将来两宗联姻是必然的!”
可是父亲,在这之前你甚至不让我接近任何女子,如今又怎懂联姻的含义。
十七岁时,父亲说到了年纪,定下日子就要和那个并不熟识的女子结为连理。
“婚日定在初三,你提前准备好。”
我这十几年走的每一步路,都被安排妥当了。抓周,衣食住行,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甚至于学什么功法和什么人成亲都是拟定好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除了我不是我。
看不透,想不通,我究竟是谁。
“宗主!公子不见了!”
两宗联姻,喜气冲天,肖龙正在庭院之中与四方宾客交谈。而此刻早已行过拜堂之礼的肖若尘却没有按照规矩去洞房花烛,反而是穿着一席婚服就趁乱逃下了山去。
肖若尘走到半路,猛的扯下了自己的新郎锦帽,对着天上的月亮大声喊叫道:
“痴人!!!!你这个痴人!!!活了十几年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痴人!!!”
撕心裂肺,响彻云霄。
他眼眶湿红,看着脚下的山路,茂密的树林透着银白色的月光洒下,用衣袖擦去了眼泪,又将那身喜服扒下,扔进面前的溪水之中。
喜服随波而流,正如他一样。
“你自由了,我也自由了。”
若天下之间没有我的路,我就自己走出来。
“若尘师兄?你也醒啦!”
廖梦芸看见肖若尘忽然显现在这片空白的空间之内,欣喜地朝他跑去。
肖若尘垂眸笑了笑,点点头。果然,不管再来多少次,自己都会做同样的选择,那种蒙昧不知自我的日子,困不住他。
宋乐渝也向他投去欣慰的眼神,语气中满是赞赏。“还挺厉害,第三个出来的。”
肖若尘蹲下身用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廖梦芸的鼻梁,宠溺看着说:“梦芸真厉害,在师兄前头呢!”随即他转了转头,发现还有两个人没在。
赵刚也就罢了,怎么秦梅香也还没出来…
宋乐渝走过来站到二人身边,看着肖若尘问道:“你的是什么境?”
肖若尘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他的心魔是那段最蒙昧又自我的时期,于是抬起头轻声答道:“痴。”
宋乐渝双手抱臂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
“如今我入的贪境,梦芸入的嗔境,你是痴境。那就只剩爱恨了,怪不得赵师兄和秦师兄还没出来。”
人生最难割舍之欲莫非于爱恨。
风雪碑幻境之中,是根据入境之人的心魔而化生的,有真有假,有实有虚。但凡是入境的人都不会意识到自己在幻境之中,除非破除欲望,打破虚无才能清醒,所以一旦落入欲望的深渊,就难以自拔。
锣鼓喧天,鞭炮炸响。大红灯笼开路,数十名吹奏着唢呐的伙夫在前领道,各个身穿正红色棉衣,头上系着红飘带,随着风一路上敲敲打打。一匹白色骏马走在中间,马背上坐着一位用红色发冠高束着马尾的翩翩公子,十里红妆,花瓣飘洒,满城皆庆,这新婚的阵仗之大,好不热闹。
望不见尽头的红棉地毯早已蜿蜒铺好,一路延绵至山中,顺着台阶而上,穿过草木汇聚于山顶之上。牛鼻宗的宗门上也赫然贴上了一个大大的囍字,高挂上红灯笼在侧,照亮着队伍上山的路。
肖若尘拉着一群弟子蹦蹦跳跳地从台阶上冲下来,把迎亲队拦在牛鼻宗门外,各个穿的光鲜华丽满目欣喜。
“师尊!不给红包不给进啊!”
“是啊掌门仙尊!这种大喜日子,非得把你搬空了才能进去!”
白马上的新郎官身着大红直裰婚服,腰间是扎的金凤求凰纹带,意气风发地坐于马上,仰起头看向底下的一群弟子,吩咐媒婆往两边撒了几把红纸包着的银钱,趁那群弟子朝两侧哄抢时,急忙骑着马就从缝隙中穿了过去。
“你们慢慢捡!我先去了!”
那群弟子见万长嬴撇下迎亲队伍一个人跑了,赶忙捡起银钱就跟在屁股后面追。
“不行!拦住拦住!这还没到时辰呢!”
“掌门仙尊!你先别急!!”
嫌白马上阶梯太慢,万长嬴御剑而起直达念梅园中,这里四处红花高挂,梅树上也贴着囍字,十分喜庆。他冲着听香阁内仰头大喊:
“秦梅香!我来娶你了!”
听香阁内也布置地十分红艳华丽,房梁上扯下红纱帐一层一层蔓延着,喜床上铺着红被,撒满红枣花生桂圆。坐在床沿上身穿华袍红装的‘新娘子’却盖着黄色的腊梅织锦盖头。听到门外的呼喊,急忙从床上蹿起来就要往外跑。宋乐渝和廖梦芸赶忙将这人拉住。
“诶不行!不能出去!秦师兄你跑什么!”
秦梅香欣喜地也回应道:“师尊!我在!我出不来!”
万长嬴收起剑就要朝房内冲,宋乐渝和廖梦芸一边一个挨着拦都拦不住。
“那我进来!”
“掌门师弟!搞什么呢!时辰还没到怎么能见!”
沈玉冰和几个长老不知道从哪儿突然赶来将那即将破门而入的新郎官给拉住。
一扇门之隔,一内一外的人都朝对方奔赴着。
万长嬴见实在挣不开这几人的束缚,无奈地朝里面又喊道:
“那我先去牛鼻堂等你!等你来拜堂成亲!”
画面一转,牛鼻堂庭院中亲朋满座宾客来往。高堂之上一侧坐着文夫人,一侧坐着万常胜和杨梅,那是万长嬴的父母。这几人都在笑吟吟地看着堂中牵着红花身着婚服的二人。
喜童在一旁撒着花,证婚人是叶青,拿着婚书正声念着,语气中满是喜悦。
“一拜天地!”
二人对着门外天地同鞠一躬。
“二拜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