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我要你的妖丹。”
“叶哥哥!!!不要!!”秦梅香大喊,却触碰不到那个黑色的身影,他什么也做不了。
万长嬴闭着眼,紧紧抱着他,一刻也不敢松。
叶青喜欢穿黑色,因为黑色是最看不清血迹的颜色。可这一次不同,被刨开的腹部血肉外翻,被霜雪凝固的血液如小溪蜿蜒,黑色的衣衫几乎全被剑刃割破,只剩下猩红开裂的伤痕。
大战之后,梅院又静了。仿佛夜里大家都睡着了一样,安静,祥和。梅树依旧在风中摇曳着枝头,香味被血腥掩盖,金黄被嫣红浸染。
一片狼藉。
竹苑之中,竹翠来回踱步,等了许久不见人归来,有些着急。她觉得心中很慌,忽然某一刻有一种窒息般的痛楚传来,难以忍受。
已经两个时辰了。
竹翠踌躇了很久,决定还是要去看看,她将暗器一排一排绑到身上,关好门后踏着轻功往山顶上去。
虽然没有去过梅院,但好在叶青以前给她讲过,叶青说梅院在山顶之上,所以每年冬天都会下雪,总是很冷,不过梅院里文夫人种了很多腊梅花,下雪的时候就会盛开,金黄色的一片片,在雪里甚是好看。腊梅花还很香,幽香阵阵,很好闻。梅院里还有小公子和先生,小公子很可爱,先生也很好。
他说梅院里很热闹,侍卫们总是嬉笑打闹,一点规矩都没有,很轻松。
他说梅院很漂亮,文夫人很好,见到竹翠了肯定会很喜欢她,但是回不去了,被修士盯上以后再回梅院怕带回去麻烦反而害了他们。
他说等哪天小公子和先生下山,就带他们来做客,他亲自下厨。
可明明不一样。
竹翠立在门口,目光呆滞地看着里面。她喃喃着轻喊:“叶青…”
而后奔进院内寻找,在庭院中翻看着所有穿着黑色衣服的尸体。
“叶青!”
没有,没找到。他是不是已经走了,回去找自己了。
“叶青!!!!!!”
一句近乎是嘶吼的呼喊,终于得到了一句微弱的回应。
“翠…儿。”
在屋檐之上,竹翠翻身跃了上去,还没站稳就瞬间瘫软在地,她是一片空白地爬到叶青身前的。
而那个烂泥一般柔软的男人,那个浑身血肉模糊的男人,尽管一句话都会被涌出的血液打断好多次,可还是在细声地,温柔地问她:
“你…你怎么…来了…”
竹翠觉得自己要疯了,窒息般的疼痛让她要疯了!
她喃喃,颤抖着手想帮叶青按住伤口“不行…不行…你…不可以…”可腹部那硕大的裂口却止不住地往外涌出血液。她的衣衫,又一次被染红了。
“叶青…我们有孩子了…有孩子了你知道吗!我昨日才知道的!我们有孩子了!叶青!!!!”
竹翠凄厉的嘶吼着一个喜讯,告诉着她要将离去的爱人。
豆大的泪水涌出那双妖媚的眼眸,模糊到再也看不清。而叶青苍白的面容上却扯出一个笑,嘶哑着说道:“对…不…起。”
“不行!”竹翠怒吼,双眼中满是血光。
“你不能死!!”
她对着男人大声喊着,生怕他听不见。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不可以死…你说了会回来的,你说了很快回来的!你说了要给我绾一辈子头发的!
我有办法…有什么办法…
有办法的…
竹翠深吸了一口气,苍凉绝望地看着这个连睁眼都快无力的男人,颤抖着抚上他的脸颊,轻声道:“叶青…你不会死的。”
“魂灵聚里,乾坤定型。”
“今附吾体,肉从血生。”
“附灵共生术!”秦梅香颤颤道,“是竹姐姐自愿把叶哥哥的魂灵附到身上的。”
绿色的灵力暴涨,散发在竹翠的身后,千丝万缕间穿入叶青的口鼻,五脏六腑。
“叶青!来!”
这声呼唤,绿光将一道黑色的魂灵从破烂的躯体中拉出,猛的钻回竹翠的印堂中。霎时之间疼得这个一向柔弱的女子喊不出声,冷汗浸透。
魂灵越收越多,一头乌黑绾起的长发,也从头顶开始化成霜雪一般的白色,可触及到那根黑色的竹枝簪子时,灵光竟又往回退了出去。
护心鳞化做的鳞石,有庇护心胸之效,修为越高的蛇妖护心鳞就越坚硬强大,能使敌人利剑无法穿体。
而叶青的护心鳞,早已交给了她的爱人,用一个笨拙的方式,妄想护她最后一次。
可这一次,是竹翠想要护他。
霎时之间更多的灵力奔涌而出,将那黑色的魂灵更加用力往自己身体里拽,一声脆响,竹簪断裂,青丝垂散,没了阻挡之后,瞬间变成白发,披于肩前。
竹翠俯身,将头靠在那个熟悉的胸膛之上,听着那曾经为她如雷如鼓的声音,越来越慢…
越来越慢。
一阵风袭来,吹动梅树的枝丫,飒飒风响,淹没了最后一声跳动。
竹翠轻轻抱着这个尚有余温的身体,闭上眼,仿佛如从前抱着他一样,喃喃道:
“叶青,簪子断了,我的头发又散了…你给我绾发好不好…”
附灵共生术生效后,附身的魂灵就会开始汲取被附身者的灵力,精血。且还没化出肉身时需求的量少,化出肉身之后就会汲取越来越多。
腹部一阵绞痛,竹翠紧紧皱着眉,死死咬住嘴唇忍着疼。她撑起身子,将那具在雪中变得冰冷的尸体用灵力托起,摇晃着跃下屋檐,朝门外走去。
她没把叶青带回新的居所,反而是回了竹苑。上一次的战场在东阁院,所以西阁院几乎还和以前一样,只是落了灰。
竹翠推开门,将叶青放回床榻之上,托着腮静静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还是那么好看,英俊,清冷…还有一股傻气。
“你口渴吗?我看你嘴唇有些干。”
说罢,她就去井中打了一点清水,装到洗干净的陶瓷碗中,又放了个勺子才回到床边。
“我喂你好不好…”
竹翠轻轻问,像是怕把那个称得上是血肉模糊的人吵醒。
一勺一勺的清水往那个紧闭的口唇中一点点送去,可还是从齿缝间滑落出来,竹翠又轻轻用衣袖给他擦干。
“那等你醒了再喝,我先放着。对了…我头发变白了,你会不会觉得我丑…”
“你送我的簪子断了…你会不会生气…”
“我去折根竹枝把头发绾起来好不好,你说我这样好看。”
竹翠将清水放到一旁的柜子上,轻轻起身把床帐拉好,绿色的长衫被染上一大片的血迹,宛如春日里盛开的花。她走到竹林中正欲折竹,却又停下了手,坐到叶青以前坐着吹短笛的石头上,呆呆撑着下巴,看着远方。
嘴中喃喃重复着初见时的话:
“谁人在此吹笛?”
这次却无人应答。
她垂眸,捂住脸,终究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叶青…簪子断了…”
满林的湘妃竹在风中摇曳,冬风吹过竹叶飘洒,泪水浸在石头上留下点点痕迹。
斑竹枝,斑竹枝
泪痕点点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