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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周三,何飞第一个来到了音乐协会的活动室。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活动室,看到何飞,都报之以礼貌的微笑,但很快,当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吉他上时,表情又都变得像何飞第一次去的时候那般怪怪的。
何飞却不在乎,不就是旧点吗?能用还不行?田老师最后走进活动室,看到坐在后面的何飞,吉他已经备好,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田老师简单地讲了几句后,大部分学生开始了自由练习。田老师针对几个入会不久的新成员,逐一单独指导。
不多时,田老师来到了何飞面前。何飞抱着吉他马上站了起来。
田老师看着何飞手里的吉他,脸上的微笑渐渐消散。何飞心里一紧。
“你这是......”
何飞连忙说道:“我从旧货市场买的二手吉他,是有点旧了,不过能用。”
田老师点点头,何飞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我试一下,”何飞双手把吉他交给田老师,后者坐在他的位置上,左手托着琴颈,右手轻轻拨动了几下琴弦便停了下来,眉毛逐渐皱了起来。
田老师从右手弹奏的地方顺着琴弦向左望去,又把吉他翻过去,看了看琴颈的后面,把吉他交还给何飞。好像在思考说些什么,片刻,他低声对何飞说道:“你这把吉他呢,不是不能弹,但是有很多问题。”
“首先,这是一把古典吉他,和其他同学使用的民谣吉他有些差别”。田老师向前面同学的方向抬抬头,何飞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的确,除了新旧不同,似乎还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可何飞一时却说不上来。
“古典吉他的品格较少,指板比较宽,琴弦使用的是尼龙材质,对弹奏者的要求比较高。”田老师用手指边比划边介绍,“这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并不友好。”
“再者,这把吉他换过琴弦,但安装的位置不对。你看,一弦和二弦装反了,五弦和六弦装得一样粗。”
何飞不懂,只能安静地站着听田老师讲解,手心里却渐渐湿热起来。
“还有,这几个品丝断了,这一个明显凹下去了,无法按住和弦,”田老师手抚吉他苦笑着说道:“而且,这几个调整琴弦的按钮都断了,没法调整松紧度,咱不能拿一把钳子去扭吧?”
何飞心里也是一阵苦笑,因为那老板就是拿了一把钳子去调的,何飞当时还认为那就是正常的调整方式。
田老师把吉他递给他:“我不建议你用这把吉他练习,它弹出的音是不准确的,会影响你正确的听音和辨音能力。希望你能理解。”田老师说罢朝何飞善意地笑了笑。
何飞忙道:“那我找地方修一下,换几个零件可不可以?”
田老师说道:“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维修和换件的费用会很高,而且,即使修好,也不能保证它的发音一定准确。更重要的是,你要找到一个愿意修理吉他的地方......你考虑下吧,祝你好运。”田老师拍拍何飞的肩膀,向前面一个朝他举手的同学走过去。
这着实是一个尴尬的时刻,甚至比上次有过之而不及。何飞又挠了挠头,随即抓起吉他逃离了活动室。
跟随着自己心烦意燥的脚步声,何飞对吉他的兴趣似乎在瞬间就消失了。准确地说,他其实从未对它产生过特别的兴趣。以小镇做题家的方式考上这所医科大学,除了学习,他的精神世界其实是荒芜的。他想用学习音乐的方式改造自己的精神家园,吉他不过是其物化的一种形式。但显然,第一次的尝试并没有带来任何改变,只是让何飞认清了现实与梦想的距离。
接下来,何飞又恢复了往日的作息规律,这样的生活着实枯燥,但是也得心应手。不过,人一旦接触到了彩色的世界,就很难完全恢复到以前只有黑白的状态。何飞并不担心繁重的学业,努力总会和成绩成正比的。但是刚开始面对这个纷繁复杂的新世界时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这一次梦想和现实的碰撞,就像手术刀划在了脑皮质上,留下了器质性的影响。
似乎很近的交响乐、掌声、崇拜.......又变得遥远。何飞依然经常可以听到综合楼三楼传出的动听乐声,但脚步不再停留——那不是自己该去的地方。
直到有一次,一阵舒缓、优美的乐声从三楼西头第一个窗户飘来。
声音不甚清楚,但何飞明确听出来是弹奏钢琴发出的声音。何飞的神经似乎被某股电流刺激了一下,对,可以学钢琴啊!因为钢琴肯定是不需要自带的。
何飞走进另一端——西头的楼梯间,登上三楼,左手边便是宽大的音乐教研室。
教研室的大门虚掩,可以看到里面摆放着两架漆黑的钢琴。何飞刚走到门口,琴声停了,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士坐在琴凳上活动着脖子和手腕,显然,她刚刚弹奏完一首乐曲。
何飞敲敲门,女士从琴凳上站了起来,目光警惕地看着他。
“请问您是杨老师吗?”
“我不是老师,是预防学院大四的学生,杨老师不在,你找她有事吗?”
知道眼前的女士不是老师,何飞便不像刚才那般局促了,一步从门外跨进室内,“您好师姐,我是临床学院的,今年刚入学。我想学钢琴,想找杨老师报名。”
师姐坐回到凳子上,上下打量了何飞一番,“你学过钢琴吗?会弹吗?”
何飞摇摇头,“没有。”
师姐立即露出一丝鄙夷的微笑:“那就够呛了,这边只能练琴,不能学琴。换句话说,这边老师不教初学者的----杨老师更不会。”她把最后一句话加重了下语气。
“哦,是这样,”何飞习惯性地挠了挠头,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又想出了一个主意,“那,师姐,您能不能,有空的时候,教教我啊?”
“我?”师姐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土里土气、其貌不扬的何飞,感到他的话既让人惊讶又滑稽。扬了扬眉毛道:“我弹得不好,恐怕教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