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楼道内。
杨哥拉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李工犹豫着、胆怯着,一步三回头地走入了黑暗中。林牧站在原地没动,杨哥抬起眼看了看他,脸上挂着虚伪的和善笑容,“不进去吗?”
“我走你后面。”林牧学着他的表情弯腰拱手,如果说有那么一点请君入瓮的模样,那也不过是因为模仿了杨哥三分所致。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一棍子闷死我?”杨哥的笑容越发瘆人。
“这也是我想问的。”林牧微笑回应。
二人就这么僵持在了原地,谁都不肯让步。看着杨哥壮硕的体格和那宛如毒蛇一般的阴森笑容,林牧却没感觉到惧怕。若是换做以前,他遇到这种看上去就是流氓的家伙肯定是绕道走的,但在遇到了那么多丧尸之后,在死亡线上来回挣扎过数次之后,他意识到这些混混之所以能让人感觉到畏惧,只是因为他们有着比正常人更低的道德标准,说好听点叫做不顾他人感受,说难听点叫做捅死人都不当回事儿,进去还能管吃管喝。他们喜欢装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把别人对他们的厌弃当做是胆怯,并将他人避之不及的行为视为自己的荣耀;然而实际上,人们躲避他们,就和走在路上遇到肮脏的垃圾桶而想要远离是同样的道理。
而如今在这法律条文早已不知所踪、人类的行为只能靠道德约束的丧尸年代,大家都是苦苦挣扎的求生者,又有什么好装模作样的呢?换做以往,杨哥打了人,可能对方还要考虑“故意伤害”的评判标准而犹豫要不要回击;但到了现在,若是杨哥手脚再不老实,敢对自己或是刘心雨、张平寇动手,林牧不介意像杨哥说得那样一棍子闷死他——哪怕他还未变成丧尸,哪怕他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让杨哥走在自己的后面。
二人仍在对峙,直到李工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不、不来吗?快要没时间了。”
杨哥长吐一口气,总算是率先服软。他挥舞了几下手中的短刀,在“咻咻”的破空声中,他最后看了一眼林牧,走在了他的身前。林牧微笑着也跟了进去,至此,三人的身影彻底隐没在黑暗中。
通道内的通风设施早已停止了工作,这里的气味可以说是很难闻了,尸臭若有若无的飘进鼻腔,以及楼梯间独有的灰尘闷闷的气味,呼吸得稍微大口一点,甚至感觉肺部都瘪下去不少。走在通往下方的楼梯上,荧光棒的光只能照亮身前几米的范围,林牧想起了SCP-087的无尽楼梯间,仿佛眼前的楼梯真的没有尽头一般,是通往地狱的有去无回之路。
突然,三人眼前竟然真的出现一张脸,还带有黑色的污血。这变故让三人都僵在了原地,林牧应该是被吓得最严重的那个,他刚刚还在想会不会真像SCP-087一样突然飘出来什么脸孔,结果真就看到了这一出。幸好他走在最后,也不至于让杨哥看到,那他好不容易才树立起来的形象估计要就此崩塌了。
杨哥举着荧光棒往前走了两步,那是一具尸体,身上穿着写有“电力”二字的灰色服装。李工“咦”了一声,轻声唤了句“老张”,看样子这应该是他认识的同事。看老张这模样,估计是下楼梯时摔倒了,脑袋撞在了墙壁上当场死亡。就是不知道他的死亡是在灾变发生之前还是之后,是在正常下楼梯时不幸踩空摔死的,还是在被丧尸追逐时发生了意外?假如灾变没发生,老张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那他的家人该是何等心痛;而倘若是在灾变发生之后,老张在逃命的过程中就这样摔死,倒也算是来了个痛快,免去了被丧尸啃咬、完了还要变成丧尸的痛苦。在见识到王国栋一家的惨剧后,如果真要得出个结论,林牧希望是后者。
不过老张的情况倒也提醒了三人,在这没有光线的昏暗楼道里行走,是需要更加谨慎的。在路过老张身边时,杨哥毫不犹豫地一刀插进了他的脑袋中进行补刀,完事儿还不忘回过头看了眼林牧,再把刀上的血用力洒到地面。血珠碎落一地,颇有几分“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味道。
时间不长,三人很快下到了配电室。杨哥看了看表,“多久能弄好?回去的时间还要更久。”
“我尽快,我尽快。”李工擦了擦头上的汗,拿出工具就扑到了密密麻麻的线缆前工作起来。杨哥就环抱双臂站在他身后,林牧则拎着棒球棍站在另一旁,像是左右护法一样围着他。可在李工看来,这两个家伙跟催命的黑白无常差不多。不过林牧还好一点,不像杨哥那么坏,他是来保护自己不受杨哥伤害的……至于能不能保护到,那还要看具体情况。
沉默,长久的沉默,只有李工的动作时不时能发出点响声,不至于让现场彻底变得一片死寂。李工回头看了看杨哥,后者朝他努努下巴,“看你爹干嘛?弄好没?”
“没、没有,还要一段时间,这比我想得要复杂点。”李工被他吓得一激灵,手上工具没拿稳,差点就要摔落在地,好在杨哥最后关头拿脚接住了,不至于掉落时发出叮当响声。他将工具丢回到李工怀里,抱怨道:“真他妈慢,连个工具也拿不好。搞快点。”
“你把荧光棒拿太后面了,我看不清才慢的……”李工小声说。
杨哥挑挑眉,“你的意思还他妈是我的错了?看不清你不早点说?”
杨哥这“一句一他妈”的说话方式让李工很是难受,他求助似地看向林牧。林牧有些无奈地从鼻子里呼了口气,选择了无视。他没什么劝解的义务,李工能干出强奸段秋菊那样的事情本就让他在众人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俗话说恶人还需恶人磨,既然杨哥给他磨完了,林牧能做的只是说一句“快点干完我们快点上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紧张的情绪愈发浓厚了。隔着厚厚的墙壁,林牧仿佛听见了暴雨的声音,仿佛看见了那架直升机在风雨的狂流中呼喊,仿佛看见了它搜寻未果而不得不遗憾地离去,仿佛看见了他们一行人在天台绝望地等待死亡。这里面的温度比想象中还热,林牧听见了自己的汗水砸落在地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