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云峰咣咣砸着大铁门,惊起一群麻雀绕着树梢乱飞。
空荡荡的厂区死一般静寂,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这种特殊礼遇让步云峰始料未及。
不久前,
他们协调组到访市锅炉厂搞调研的时候,虽说该厂没有开工早已停产一年多,但是厂区每天都有干部职工值守。
为啥这天一个不剩全都撤走了?
拦下一位路人询问,对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打算去找老厂长孙春林、副厂长杜斌或者工会主席高波,设法先把情况搞搞清楚,正准备上车离开,就看到一辆悬挂连城市政府牌照的伏尔加轿车驶来,紧随其后的还有一辆中型面包车。
是副市长丁奕辰和市委组织部的干部到场了。
丁奕辰见到步云峰不禁皱起眉头。
他来到厂门处扒拉一下锈迹斑斑的锁头,阴阳怪气地说道:“哎,看到没有?步云峰同志,这就是连城市锅炉厂全体干部职工给你这位新厂长的见面礼啊!脸红不红?害臊不害臊?大家伙儿肯定都拿你当瘟神,避之唯恐不及!是不是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怎么就能在群众心目中留下如此猫不闻狗不理的反面形象?既然你步云峰不拿群众当亲人,不顾人家的死活,群众自然也不会拿你当领导干部!”
对于丁副市长这番歪嘴论调,步云峰嗤之以鼻。
他还一肚子火没处撒呢!
“丁副市长,您本事肯定比我大!如果没记错的话,锅炉厂应该是您包干蹲点的企业没错吧?好好的一个老牌国企,曾经产品畅销全国红火到没朋友,却在你的精心呵护下终于走到破产倒闭的边缘,我以后必须向您多多请教才行!”
“步云峰,你这话啥意思?”
“我没啥意思,实话实说而已!”
步云峰毫无畏惧地紧盯丁副市长的眼睛,放言道:“也请丁副市长务必认清一个事实,我是头一天到锅炉厂任职,他们厂变成这个半死不活的鬼样子跟老子有半毛钱关系吗?想拿我步云峰转移矛盾是不是?您老人家算盘打得够精!”
“哎,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转移矛盾?我是在积极想办法解决问题!”
被步云峰一针见血指出猫腻所在,丁奕辰恼羞成怒。
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锅炉厂烂摊子始终扶不起。
“换厂长”或许是他能想到的最后一步棋!
为啥选步云峰?
除了看这位桀骜不驯的年轻干部不顺眼,故意给他出难题之外,还因为实权派行政机关的工商局掌握着相当可动用的资源。
比如:
银行贷款。
工商局无疑最了解企业经营状况,也是银行当前信贷业务的评估标准之一。很多时候工商局领导干部一句话,银行就能给企业轻松批贷款。
再比如:
工商局对于市场调剂把控的专业能力,他想让哪家企业死对方肯定不能活,他想让哪家企业赚钱,就是厂家拉一坨臭狗屎保证都能卖出去。
严格意义上讲,副市长丁奕辰是在赌运气。
潜意识里还是希望步云峰能动用某些工商措施或者手段,让处于濒死状态的锅炉厂焕然生机。
“好了,步云峰同志,我对你没有任何成见,单纯就事论事而已!组织上看中你的领导能力和专业才干,安排到锅炉厂当厂长,你就应该与锅炉厂的干部职工一起动脑筋想办法,让这家企业重新开工走上正轨。相信在你步厂长的领导下,锅炉厂一定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唱高调谁不会?
步云峰才懒得跟丁奕辰掰扯。
丁副市长左顾右盼,等半天都没看到锅炉厂的人到场,转向秘书询问情况。秘书答复说早就通知过了,谁知道厂里这帮惹不起的大爷又出什么幺蛾子。
说话间,一道惹人注目的靓丽身影翩然而至。
是老厂长孙春林的女儿孙尚香。
她黑着脸拿钥匙打开厂门,然后来到步云峰和丁副市长面前。
丁奕辰心里窝着火气,但是在锅炉厂干部职工面前还得注意保持领导形象,态度尽量保持亲切。
“小孙,你爸呢?”
“新厂长来了,我爸不是退休了嘛!”
“那你们其他几位厂领导呢?老杜,还有高主席!”
“他们家里有事都来不了!”
孙尚香蹙眉瞥了步云峰一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郁闷情绪,当场质问道:“丁副市长,您是市政府的大领导,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不是答应我们锅炉厂整体并转到防爆器材厂嘛!步云峰同志到我们厂当厂长,是不是意味着企业并转没戏啦?领导,我们厂几百干部职工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就盼来这么个结果?这谁受得了啊!要不您还是让步云峰同志哪来回哪去!反正是个死,我们锅炉厂早死早托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