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将归于新日。”大主教如此回应,“好孩子,去吧,为我们的事业尽一份力量。”无需更多的鼓励,信徒便走上前去,加入到调试的人群之中。
不过几分钟时间,机器上的指示灯就尽数亮起,齿轮运转的轰鸣与电流运行的嗡嗡一同响起,庞大的机械真正活了过来,自暗红的散热格栅中喷出热流,球体上的灯泡一一点亮。
突然之间,仿佛拼图终于完整,机械发出咆哮,功率瞬间提高了不知多少,电弧在凸起的螺栓之间跳闪,巨量的热能被释放出来,几乎要灼伤呼吸道,岁岳眯起眼睛,感觉到脸上的汗毛正在卷曲。
环绕在机械周围的脚手架泛起红光,末端变软扭曲,颗颗滴落,融化成铁汁流淌下来,窗外的阳光似乎也酷烈了许多,在金属上反射的光芒格外刺眼。
圆球上的灯泡全部亮起,发出与大小不匹配的炽白之光,脚手架坍塌变形,仿佛终于挣脱了襁褓,钢铁的太阳脱离基座悬浮,缓慢旋转。
轻微的破碎声响起,岁岳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仓库顶端裂开一线白色。
不,开裂的不是仓库,而是空间本身,白光是一道悬浮在半空的幻影,不规则的边缘正在被钢铁太阳散发的力量撑开,在裂缝之后,岁岳看见了另一片天空。
没有蓝天,也没有白云,除去纯粹的银白别无他物,炽烈得仿佛要灼伤他的眼瞳,只是一瞥,整个视界就黑暗下去。
而在这样的天空下,大地上矗立着无数高塔般的建筑,它们宏伟而又粗犷,表面呈现出融化又凝固的状态,高塔中心是更高的高塔,而在它的顶端,银白的太阳运转于天穹之下,无比明亮,却又无比黑暗,在光芒的缝隙间,岁岳瞥见繁复的结构彼此纠缠,炽烈的光芒于管道中流淌。
只此一眼他就明白了,面前的装置只不过是那座高塔与烈日的拙劣模仿,新日教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制作出了真理的仿品,在这样的阳光下,他仿佛又一次回到了荒原,口中渐渐干渴,渴求着真理的沃灌。
来自裂缝中的光芒斜斜照下,落在粗糙的金属太阳表面,让后者隐隐产生了要被点燃的趋势,但它终究没有燃起,光芒收敛着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拦着。
岁岳意识到,恐怕是真的没有援军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乃至新日教将要造成的破坏,能够影响这一切的,只剩下他一个。
“圣子大人,这最后的一步,就交给您了,有您的帮助,我们将召来前所未有的力量,普照这个世界。”大主教向着岁岳低头,如此恳请,而他的手指向的位置,一根操纵杆弹了出来。
深深吸了口气,岁岳走向了操纵杆,靠近装置的每一步都艰难而又漫长,亦真亦幻的炽热环绕着身体,荒原的风吹过他的脸颊,在银白的烈光下,一切阴影都消失不见。
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专机,点亮屏幕,勉强看清上面的图案,信号标识被一个红色惊叹号覆盖。
果然在这种时候是找不到场外援助的。岁岳再度叹了口气。
他终于站在了操纵杆前,光芒似乎要将身体都完全照透。
从裂缝的对面,他感觉到了某种遥远的共鸣与呼唤,岁岳想起真理梦中啃食日光的自己,那个动作是因为干渴,但也是因为渴望,他咀嚼着光芒,仿佛能够以此缓和心中不断涌出的焦渴,就像现在这样,酷烈的光照耀全身,恐惧渐渐消散。
就像是把全部都嵌入了某个正好形状相合的凹槽,在真理之光下,仿佛一切都可以从中找到答案,新日教徒们追求的就是这个吧,超脱现实,仿佛掌控一切般的清醒与全知,因此他们才会如此狂热地侍奉新日,播撒着新日的光芒,用被照耀的满足与失去光芒后的空虚蛊惑信徒。
在这一刻,岁岳想到了闾冰,他的面孔很快淡去,随即出现在眼前的是下午购物的超市,路边宣讲的警察,以及生长着榕树的小广场。他想起了拿着香囊的赵老头,举着泡泡枪的赵小宇,说着闲话的老太太。
最后浮现出的是姐姐岁隐的面孔。
下定了决心,他惊讶于自己的平静,尽管心脏止不住地狂跳,伸出的手却如此平稳。
岁岳抬手,没有伸向操纵杆,而是继续向上抬起,掌心朝向空中的裂隙,挡住了悬浮空中的银白烈日,尽管实际大小相差悬殊,手掌依旧能拦住它的光芒。
遵从着心中的渴望与隐约的吸引和共鸣,他收紧五指,仿佛要将太阳握进手心。
然后,猛然扯下。